“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朱翊镠继续补充道，“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的。”
这可不是朱翊镠在危言耸听，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后世有关于明末的记载。
尤其是从十七世纪开始，这老天爷就像是跟大明过不去一般。
在那明末最后的五十年间，有整整十四个严寒的冬日，这还是在南方！
太湖，就是在长江流域的太湖，在这五十年间，整整冻住了三次！
整个太湖都被冻住了！
这种气候的波动，使得定都在北方的封建王朝更加被动，因为整个北方本来这农业基础就想对来说更加脆弱。
一想到这，又更加痛恨朱棣了。
这该死的朱棣，为什么要夺自己侄子的位，这种人渣就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但是等到那野猪皮子还有他的猪子猪孙建立起来满清之后，这天气又变暖和起来了，像是被称为饥饿盛世的康乾盛世，整整上百年的时候，长江流域小池塘结冰的次数都很少。
难道真的是有那所谓的气数一说吗？
“所以说。”
朱翊镠回过神来，扭过头，直直盯着徐贞明，“本王不希望你种水稻。”
而后朱翊镠的喉结微动，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万一说太透了，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心。
所有有很多话，他都没有讲出来。
就比如这单季稻，若是放在过往温和的时期，那么那怕是海河流域一带，也就是京城顺天府一带也是可以种的，但是现在，哪怕是淮河流域也很容易减产。
所以种水稻是万万不可行的，至少在这最近的五十年内是完全不可行的。
除非科技大爆炸，使得水稻的品种出现了极度耐严寒的，那么可以去种。
“若是你一定要种水稻，那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要去育种。”
若是李成梁等人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必然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无他，就是因为朱翊镠对于徐贞明真的是非常容忍了，甚至还帮着他下台阶。
“你若是能培育能够耐寒耐旱的良种。那么孤就允准你开种水稻，在这本王的庄田之上。”
见到徐贞明面露难色，朱翊镠便再次开口道，“这育种其实也不难，就是要多耗些时间，品种还是有很多的。”
“像是嘉靖年间，整个南直隶地区，就有水稻三十八种品种。”
“其中粳稻二十五种，糯稻十三种，若是一定要耐寒的，那么像是三月种，六月熟的麦争场，以及色黑而香的乌香糯，你都可以去试试。”
“殿下！”
徐贞明这下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朱翊镠，那种眼神当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呆萌感。
在他原本的认知当中，一个亲王，一个长在深宫当中的亲王，又怎么可能会对于农事清晰呢？
所谓那些个春初亲耕，都是作秀而已，这一点，君臣之间都是清楚的。
也正是基于这个认知，现如今朱翊镠这番侃侃而谈，才让徐贞明吃惊不已。
“为了应对这天气变冷，这庄田上还需要留出一定份额来，种那棉花。”
“棉花？？”
徐贞明听到这个名词，顿时又是一脸蒙。
见到徐贞明这个样子，朱翊镠顿时了然，又换了个词来说，“徐先生，就是吉贝。”
“噢噢——”
“那这一亩棉…吉贝啊，孤听闻可摘七八百斤，这山东六府皆种有棉花。号为北花，尤其是以那东昌府的棉花质量最好。”
“孤风闻啊，这二十可得五，其中品种多为青核，棉重而保温。徐先生还需要多去留意下，夺多去采购些这些品种。”
“明白，殿下。”
徐贞明下意识地点头应下，全然不知，此刻的他俩，这主次关系早已发生了偏转。
“嗯，好，多留意啊。”
朱翊镠先是点头，而后又一声叹息道，“可惜啊，这辽东地寒，不能种桑树。”
“若是能种上桑树，一亩可得八十个，一个即为二十斤桑叶，这两千斤的桑叶能折银五到六两啊。”
“抛开这最多二两的成本，农家获利颇多啊，我辽东的百姓子民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对了，徐先生，还有那白菜，噢，京城那边应该叫做箭干。”
朱翊镠又想到了后世北方家家户户都会腌制的大白菜，也就是那个棒子国的泡菜，“这东西北方也是能种的嘛，到时候腌制一下，藏起来便可以度过那漫长冬天。”
“明白，殿下。”
徐贞明现在能做的只是机械一般地点头，但是心中对于眼前这位潞王的评价却是越来越高了。
这是位干实事的主。
朱翊镠自然不知道徐贞明此刻内心所想，他现在已经沉浸在自己脑海当中的蓝图构想了。
“当然了，这最要紧的还是粮食，粮食的产量一定要上去的。”
“你想啊。”
朱翊镠说得兴起，一把拉住徐贞明的手，“这成祖年间，整个辽东的屯田在两万五千三百顷，所得屯粮数为七十一万六千一百七十石。本王现在的要求就是这个。”
“本王王府所属的庄田有四万顷，眼下能搞清楚的，也差不多就在两万顷。”
朱翊镠一边说着，一边直直盯着徐贞明，“本王会将这两万顷的庄田都交给你管理，孤让你总理王府水利营田！”
“孤就一个点要你做到。”
“吃饱——”
两个字从朱翊镠的口中缓缓吐出，带着千钧的重量，“将来，让这辽东每个军民都能吃得起粮食，吃饱穿暖便是本王当下的一大心愿。”
“每石麦米若是能低到五百文就好了。”
“殿下——”
徐贞明再一次动容了，朱翊镠说得很是真诚，那种最为朴素的愿望，却让徐贞明深受感动。
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官员，远远比得上后世那些个吃着国家饭，以为自己老子是天下第一，他是天下老二的高官们要好上很多。
“对了，徐先生啊，不要一味地追求这水田开种面积多少啊，宁可少而精密，不可多而草率。”
朱翊镠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交代徐贞明一句，因为他担心徐贞明为了做出成效来，选择用面积来增加总体产量。
这样是不好的，在辽东，在日后小冰河期到来之际，更要注重土地本身的内涵，要注重改良农田品质。
“孤听闻啊。”
朱翊镠想到了后世的基塘农业，便试着用简单的话语讲述给徐贞明廷，“有些地方，他们这些农家会在低洼处作为池塘，四周围以高塍。”
“这开出来的池塘啊，也不空着，除了可以蓄水，还用来养畜群鱼，并且在水池上面啊，构建屋舍，也不住人，而是养猪或是鸡。”
“这鱼到时候食其粪易肥。”
“至于那高塍，则需要平整，平整之后便可进行种植谷物。”
“这高塍上，也是要开渠的。”
朱翊镠没有解释原因，但是在朱翊镠的设想当中，田间的水渠也是很要紧的，这若是在秋冬麦的苗期内进行灌水，可以调节地温，因为比热容的问题，从而保证过冬的平稳。
“殿下高明啊。”
徐贞明对于农事自然也是擅长的，一听到朱翊镠这描述，当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低垂着脑袋，轻轻拨动着自己的几根手指，而后便又再次抬头，“殿下，这若是能成行，辟而耕之，其单亩岁之入可视平壤三倍之多！！”
“好了好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朱翊镠连连摆手，不愿意接受这称赞，“这本王也只是口头工夫，但是这具体的实操工作还是要靠你来完成的。”
朱翊镠看了眼徐贞明，这人可是写了数万言的潞水客谈。
那潞水客谈，可是被后人盛赞为终明代良策，无以逾此。
对于这样的人才，朱翊镠自然是要去用的。
“你说你缺什么，本王就会给你什么，本王全力支持你。”
“对了，必然是缺耕牛耕具的。”
朱翊镠看似有些自言自语，但是他其实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怎么让庄田更高效地利用起来，“那这样，牛，王府里面出，从马市，木市当中换来牛后，便下发给各个庄窝。”
“耕具，本王则会让辽东都指挥司的杂造局去铸造，务必要生铁淋口。”
所谓生铁淋口，算是当下一种高效并且低价的提质法子。
“这秋成之后，收打子粒，通过水运运到辽阳存储，以备军饷和饥荒。”
“另外，本王已经让长史田乐，乃至其他人一并操手募民一事，行招住种以补屯粮旧例。在三年内，少说给辽东带来三万户人丁。”
朱翊镠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几根手指，“每年不低于八千户！”
“让本王想想啊，还有什么，还有。”
朱翊镠一边说着，一边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逼着自己将这件事的各个方面想周全些。
“对了。”
朱翊镠再次看向徐贞明，“徐先生啊，你说说看，这本王要不要设那专门的劝农水利的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