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
火绳瞬间燃烧，发出微响之声。
而吴惟忠也是下意识地一声爆喝，“速退！”
紧跟着自己便一个转身，直接跑上土堆。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了，包括朱翊镠。
此刻的他们，蹲伏在沙袋处，虽说看不到那火绳的燃烧。
但是他们脑海中都下意识浮现出那插在火门上的火绳，正在迅速缩短，恍惚间，他们像是能听到火绳的燃烧声一般，不由得，众人的神情中显露出了紧张之色，因为每个人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自己心头，哪怕是那些个没有见到过火炮威力的索伦兵也是如此。
突然，像是有着预料一般，所有人在同一刻的时间内，变得紧张起来。
还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
只听得
“轰——”
一声闷雷声在众人耳边炸裂开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与此同时，地面上也传出震动，就好似地面不再是地面，而是一张被人用力掀开的地毯。
一些没站好的人，瞬间七倒八歪。
下一刻，又是一声巨响传来，那是远处的第二道木栅。
此刻原本完整的木栅，已然破出了一个大洞。
直到这时，朱翊镠的鼻尖才嗅到了刺鼻的硝烟味，并且看到了土堆中缓缓升起大量的蓝烟。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懵，同样的那些鸭绿江部的人，也一样懵，甚至是惊恐。
站在木栅上的那些鸭绿江部族人，看得很清楚。
那圆柱形的铁大棍子，先是冒出一道红光，而后便是一声惊雷响起，下一刻自己的木栅就被毁掉了。
这是人所能掌握的东西吗？
不，不是的，这是天雷，天雷！！
这是上天对于建州女真的惩罚。
一时之间，整个部落的人，心态都崩掉了。
女真人是信奉萨满教的，这萨满教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占着最主要的地位，所有事情，基本上都要靠萨满教的。
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其实对于神鬼之说很是信重。
再联想到之前山下两座营寨都被一日攻下，顿时他们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意识。
这是上天要自己死啊。
一个个鸭绿江部的族人想明白了这一点，面色顿时如同死灰一般，缓缓松开了原本紧握着的弓箭弯刀。
他们放弃了抵抗。
仅仅因为一炮。
最终，界凡寨的最后一座营寨被攻下了，哪怕那些部落的高层想要再抵抗，但是整个底层子民的心态都已经崩掉了，他们根本不敢对抗拥有神灵武器的明人。
就连萨满法师都选择了投降，这界凡寨的结局已然确定了。
中军大帐内。
早已回来的朱翊镠，正坐在主位上，而军中几位主将也都在大帐内，他们正在请示潞王，对于那些投降的鸭绿江部族人的处置。
“多少人，他们。”
朱翊镠手指微屈，轻敲桌面。
“回殿下——”
沈惟敬开口了，他作为索伦两个营的政治委员，身居前线，最是了解战情，“所获贼酋一人，贼人五百九十四人，其中妇幼三百二十人，壮力两百二十一人，老者五十三人。”
“全杀——”
朱翊镠手指一顿，再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脱口而出两个字。
对于什么投降不杀，什么优待俘虏，朱翊镠是完全不认同的。
凭什么，凭什么要优待俘虏。
明明前一秒是敌人，手中还沾着自己同胞的鲜血，结果他一投降，就要优待了？？
凭什么！！
凭什么坏人放下屠刀之后就能立地成佛，凭什么好人就要一直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就要被人骂！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朱翊镠一向对于敌人很严苛！
优待个屁！不要跟我提什么政治问题，什么长远角度。
在他的眼中，只要是敌人，那就是要死干净！死干净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呃——”
沈惟敬很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了下坐在主位上的潞王，但是下一刻，迎上潞王目光的沈惟敬再次低头，“明白，殿下。”
“下臣会让索伦兵动手的。”
“聪明！”
朱翊镠很是赞许，有个得力的文人下属，能省下自己不少力气，“至于这索伦营的赏格，本王早已定好，那些索伦兵的功绩过失，辛苦整理给本王了。”
“明白，殿下。”
“嗯，对了，还有那个先登营。”
朱翊镠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边上的亲卫。
亲卫当即会意，从帐中的一个箱子中，取出了面旗帜。
等到沈惟敬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面白色江绸绣成的云纹飞熊旗。
“将这面飞熊旗给巴尔达齐他们。”
朱翊镠说完这句话，整个身子微微向前倾，有些感叹道，“这巴尔达齐确实勇猛，本王听闻这次攻城，整个过程都是他带兵冲在前面的？”
“是的，殿下。”
“嗯，不好压啊，可惜，可惜，如此勇将，不是我汉族人。”
朱翊镠霍然站起身，一时间，帐内其他原本也坐着的将领，顿时都起身了。
“诸位辛苦了，这一仗打得很好，我明军汉人无伤损便是好事，并且还积累了锻造火炮的技术，日后再接再厉，争取早日组建个重炮营！”
“诸位的功绩，自有赏格，本王之前所作出的承诺也必然实现，明日一天，便是处理这些事项，后日一早拔营，先回宽甸六堡！”
朱翊镠定下了基调，也就是后日返程，准备去处理朝鲜事项，至于那郑汝立，上午便已经重新回了朝鲜。
“诺！！”
帐中众将纷纷抱拳行礼。
后日，大军重新开拔，目的地直指长奠堡，只留下身后那熊熊燃起的大火。
临行前，明军将整个界凡寨都给毁了。
因为现在的情况，明军，亦或是辽东还无法对界凡寨进行有效的控制，为了防止万一，只能先毁掉！
至于那尊火炮，朱翊镠并没有毁掉，反而是重新拉拽跟随，因为这尊火炮完全可以作为一面精神象征，极具意义。
至于拉拽的人，则是索伦人，那些索伦人倒是很是愿意。
至于理由很简单，见识过火炮威力的他们，一个个都将这东西当做了神灵的武器，能给神灵扛武器，那是他们的荣幸。
宽甸六堡当中的长奠堡，是最靠近朝鲜边界。
两日的工夫，潞王庞大的护卫军，抵达了长奠堡，进行休整一日。
这长奠堡，属于辽东的堡城，其规制自然是跟其他堡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就是大小上有所区分。
整个长奠堡，呈现正方形，每边差不多就在百丈左右，照例是设有个半圆形瓮城。
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那长奠堡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道低矮的拦马墙延伸而出，就好似巨人张开的两条臂膀。
这是边墙，最外围的边墙，一路延伸到鸭绿江畔。
长奠堡的规模只能是中等，自然是不可能容得下整个护卫军的，也只能是朱翊镠带着亲卫营住进去，其他人则是就地扎营。
翌日，护卫军重新出发，沿着一侧的拦马墙，一路东行。
这出了长奠堡，再往东行，便能到鸭绿江边的酋国壁，其实就是后世的通化区域。
酋国壁边上有座极为著名的山，名叫虎耳山。
而虎耳山也是明朝辽东拦马墙的终点。
而护卫军的终点也正是虎耳山，因为也只有那一处地方，水流最是平缓，有着大量冲积平原又导致江面也不宽，最有利于大部队渡江。
行了半日之后，朱翊镠的视线当中便出现了一座山峰，这山峰突起于鸭绿江边，孤耸于平地，好似参天一柱。
只是霎那间，便让朱翊镠不禁想起了鸡鸣山。
都是一样的山势突兀，孤峰插云，显得如此巍峨峥嵘。
今日驻营，自然不消说，便是这虎耳山了。
毕竟占领制高点是很要紧的。
当然满清最后一位皇帝，是很想要待在紫禁城的，结果被冯胖子说了一句，不要逼我在景山上放炮，便直接灰溜溜地出了紫禁城，跑到天津去了。
由此可见，占领制高点的重要性。
当然了，这山脚下也是要有军队驻守的，可不能犯了当年马谡的错误。
临近黄昏，大军在此扎营，而朱翊镠则是带着些亲卫，准备登上山顶看看。
这山路其实并不难走，因为长城本就已经修好了，直接走在长城上，便可拾级而上，而虎耳山的长城段，是沿溪谷而筑，因此这走起来倒也不太费力的。
等抵达这峰顶之时，朱翊镠放眼远眺，那山下烟波浩渺的鸭绿江，尽收眼底，一股豪情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滋生而出。
而江的对面就是朝鲜了。
突然间，朱翊镠伸手一指，指向那不远处的山头。
“那山上的一个矮亭子是？”
“应当是统军亭，殿下。”
一旁的沈惟敬开口了，也只有他走南闯北，获得极多的信息差，“那统军亭，乃是朝鲜的关西八景，在义州邑的东北角，可遥控整个义州城。”
“遥控义州城…嗯，倒是个要地啊。”
朱翊镠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下意识吐槽道，“这朝鲜就是小家子气太浓了，如此要地，居然就修了个亭子？？这是打战，还是去观景？？”
“哈哈哈——”
潞王的这一番话说出口，顿时引得周围将领哈哈大笑起来。
“沈惟敬——”
“下臣在。”
“告诉那些索伦兵，有差事了，让他们两个营各调五百人去，不，不行。”
朱翊镠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可还有个底牌一直没出啊。
“让李如松去，带着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家丁一并，渡过江去，造些动静来，告诉那尼汤介，大明天兵来了。”
“那…朝鲜那边的兵将要是阻拦怎么办。”沈惟敬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开口询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不会的——”
朱翊镠轻轻摇头，而后目光直直看向西北方，那里是朝鲜的六镇区域，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那萦绕在上空的阵阵硝烟。
好一会儿，朱翊镠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尼汤介叛乱，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所造成的第一个后果是整个咸镜道的兵力都被牵扯到了东北六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