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褚桓的母亲褚玉蓉多半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厉害女人，应该敬而远之。
但无奈人家此时已经主动过来打招呼，夜轻痕再怎么说，也是不可无视的。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晚辈见过伯母，黑石商会会长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夜轻痕说道。
看到他一副客气而又恭敬的样子，褚玉蓉杏眼微眯，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审视。
“没想到传闻中声名响彻青阳、墨星两郡的夜家天才，居然如此年轻，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你的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吧？”
对于褚玉蓉的夸奖，夜轻痕心中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是有些警惕：“伯母，晚辈比褚兄小上三岁左右，确实是十七岁。”
在确认了对方银月城褚家家主褚严的女儿之后，夜轻痕对于褚玉蓉的看法，就完全变了。
在没有得知这一层关系之前，他对传闻中的黑石商会会长其实也有一定了解，却始终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厉害些的商贾。
现在再看，其中蕴含的信息，那可就多了去了。
褚玉蓉的身份背景迟到今天她亲口说出来，才为众人所知，由此可知在这之前，只在经营商会这件事上，她多半是放弃了褚家的资源与人脉。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白手起家。
如今的黑石城对于寻常人来说，那是货真价实的庞然大物，放眼整个黑石城，除了城主府和上官家，便数其影响力最大。
现在黑石城的城主是赵山河，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届时如果是孔曹当上了城主，那么整个黑石城前三的势力有其二便都是褚桓的父母所掌控。
这绝对不是说着玩的事情。
夜轻痕能感觉到，褚玉蓉这个女人，有着不小的野心。
而有着野心的人，其手段与城府，自然而言不会差了哪儿去。
在他看来，如果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那么十几二十年后，黑石城内将会出现第二个大型家族，并且会比如今的上官家要强大得多。甚至，这个新兴家族会将上官家压制乃至吞并也说不定。
夜轻痕忽然明白了过来，无论是孔曹也好，还是褚桓也好，这对父子，都是褚玉蓉实现野心的工具。
这个女人，很可怕……
夜轻痕与其交谈了片刻，发现对方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暗示自己，似乎是存在着拉拢之意。
对此，他也只是装傻充愣，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褚兄啊褚兄，你母亲可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夜轻痕这般想到。
好在，褚桓没多久就回来了，主场中的酒水吃食也已经上齐，到了众人用餐谈论的时候。
而褚玉蓉见到儿子回来，也不再过多停留，只是对其说了一句“我有些疲乏了，要回去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看到褚玉蓉走了，夜轻痕也是如释重负。
他不太喜欢这种人，更不习惯与之接触，所以交谈起来实在有些膈应的感觉，偏偏自己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引起对方的不满。
“夜兄弟，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褚桓问道。
夜轻痕挑了挑眉：“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褚桓笑了笑：“直觉罢了。我觉得夜兄弟你肯定不会是甘愿屈居一隅的人。像你这种，本就应该四海为家，云游天下才对……你接下来会去哪儿？”
不得不说，褚桓虽然没有其母亲那么多的城府和野心，但直觉还是准的。
“我顶多再在黑石城待一个月，一月之后，我会乘船以水路前往武陵郡，接着去到其首府凤栖城，参加明年开春的万剑宗入宗试炼。”
夜轻痕如实回答着，他虽然不喜欢褚桓的母亲，可是对于褚桓这个曾和自己生死相托、抵背而战的朋友，他还是很看重的。
听闻此言，褚桓似乎也并不意外。
“万剑宗么？天下剑修心目中的修炼圣地，确实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不过它既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宗派势力，其中的竞争是极其激烈的，所以夜兄弟，你可得想好了。”
天下六大顶尖势力，万剑宗、天道门、圣丹阁、藏兵谷、神魂宗、星月宫。
每一个势力代表着一方无可争议的霸主，它们坐拥着灵气最为充沛的地域，有着世上最古老而传承和最充足的资源，一边享受着至高的名望，一边将整个九州的优秀人才和天之骄子大把大把地招揽进其中。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更遑论是这些屹立于通玄界顶峰的超然势力。
夜轻痕是天才不错，可是在那些地方，到处都是天才，每一次入宗试炼，都会有一堆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新锐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毫不夸张地说，他去了那些地方，那就等同于是重新开始，一切的光环都不再适用。
毕竟去到那几个地方的人，没有一个差的。
“我知道，此次一去也算是给自己开开眼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候遇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其实除了羡慕嫉妒恨以外，也可以将其当作目标，一边警醒自己，一边继续努力。如此，才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夜轻痕说道。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到了那边以后，一定会遇到不少比自己当初更加天才的人物，毕竟天下之大，何其辽阔。
不过他也有底气，有着剑仙一脉的无上传承和楚星月的指引教导，夜轻痕相信，自己只要苦修不缀，一定可以从那一众年轻一代佼佼者中脱颖而出。
夜轻痕下定了决心，自己势必要成为天才中的天才，妖孽中的妖孽。
“夜兄弟，等你哪天要走了，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请你喝酒。”
褚桓说道。
夜轻痕笑了笑：“好，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夜轻痕秉持着“份子钱”都交了，那饭一定要吃的原则，所以一点也没浪费那些上桌的美味佳肴，将其尽数吞入腹中。
人家都在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而夜轻痕则是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干眼前饭。
褚桓要主持局面，所以游走在主场之中一会儿和这个家族的来人说两句话，一会儿又要和那个组织的来人谈论片刻。
没办法，人家是来捧场的，你这个正主总得回些脸面不是。
待到宴会结束，夜轻痕和高涛两人一起，拜别了褚桓，而后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
可刚到一层，就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夜轻痕对此并不意外，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这些人不用多说，自然就是三个月前在兽潮围城之前，那批连夜登船撤走之人。
带头的两人夜轻痕也很熟悉，正是赤霞商会的会长罗逢以及公孙家族的家主公孙阳，还有一个，则是夜轻痕今天上午才见过的人——刘行。
对于这个刘行，夜轻痕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黑石城中器具师协会副会长的刘皓的亲弟弟。
以这三人为首，那些被夜轻痕敲了竹杠，摆了一道的各个势力，有超过三分之一都在此刻聚齐了起来。
为什么只有三分之一？因为另外那三分之二，在得知了夜轻痕如今的身份背景后，选择了偃旗息鼓，不愿冒着风险招惹这尊“杀神”。
剩下的这三分之一，是实在忍不下那口气，自身实力也算是一流的势力。
当然，他们都很清楚，论单打独斗，谁都不可能压制得住如今夜轻痕身后的人脉背景。
所以，这些人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报团取暖，打算以众人之力，一同对抗夜轻痕，找回自己丢失的面子。
“呵呵，猛兽向来独行，牛羊总是成群。真以为联起手来，就能对付我了？”
夜轻痕心中不屑。
虽然这些人加起来确实挺棘手，足以让上官家都感到头疼，可是夜轻痕却没有丝毫胆怯。
他之前是觉得麻烦，才想要避开这群人。
可现在这些人给脸不要脸，那夜轻痕不介意再给他们上一课。
“高老哥，我接下来可是真有麻烦了，要不你先走？”
夜轻痕又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高涛。
后者自然也是知道前面那群人是冲夜轻痕来的，毕竟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些家伙已经把夜轻痕给千刀万剐了。
“夜老弟，实话跟你说吧。今个儿我来，其实是受了孔老大的嘱托的。”
高涛说道：“你之前在黑市港口干的那件事情，动静着实不小，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原本也是打算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毕竟是孔老大的救命恩人。这些人想要问罪于你，别的不说，我们城防卫这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夜轻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他当初选择和褚桓一起救下孔曹，也没有想太多，南门虽然失守，但身为统领的孔曹已经是尽力了，所以夜轻痕觉得对方本就该救。
救人于他而言，只是顺手而已，毕竟驰援南门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是这个恩情，显然孔曹也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不论此事最后以何种方式收场，高老哥，替我向孔统领道一声谢。”
夜轻痕清楚，这些前来问罪于自己的人都是黑石城中颇有权势的上层人物，城防卫作为城主府麾下的一个组织，与对方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
而如今跳出来为自己撑腰，必然是会徒增烦恼，被这些人记恨上。
“哟，这不是我们黑石城大名鼎鼎的夜少侠吗？”
夜轻痕和高涛两人刚靠近拦路的人群，刘行便已经迎了上来。
这家伙上午才被夜轻痕胖揍一顿，不过他原本肿得几乎跟猪头一样的脸，已经好了大半了，不用想也是知道，肯定是看了名医，并且服用了珍贵的丹药。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狗儿？连我的道也敢挡。”
夜轻痕丝毫不给面子，抬起手来便是又要扇出一巴掌。
那刘行见状，刚才还一副阴阳怪气的表情立马变了样，他方寸大乱，着急忙慌地退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高涛也是忍俊不禁，不由得心中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奇葩？”
见刘行那姿态，人群中的其他人都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似乎对其表现多少感到失望。
“夜轻痕，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蛮横和霸道！”
这次开口的，是公孙家的家主公孙阳。
“怎么，我如何做事，还需要你来教我吗？”
夜轻痕嗤笑一声，面露轻蔑之色：“你要是真有那闲工夫，不如找些补药吃吃吧。瞧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已经年过六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丢了一次脸还嫌不够，还要再丢一次？”
他不慌不忙，语气镇定自若。
公孙阳面露愠怒，而带头的罗逢也是开口：“夜轻痕，看在你是上官家家主学生的份儿上，你若是肯愿意给诸位道歉，并且再给予赔偿一二，此事就算翻篇。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而夜轻痕似乎完全不在乎对方话语中充斥着的威胁之意。
“后果自负？哈哈哈，可真是吓死我了。”夜轻痕伸出手，指了指罗逢：“就凭你？”
后者则是冷哼一声：“只凭我自然是办不到。可是别忘了，你得罪的人可多着呢，光是今天在场之人，就有十余个势力的代表。你再厉害，我罗某也不信你能尽数解决！”
“公道自在人心，夜小子，你之前做的事太过分了，简直是仗势欺人！”公孙阳气冲冲地说着：“彼时情况何其危及，兽潮将至，你竟然选择了在如此紧要关头趁火打劫，打着维持港口秩序的名义来勒索我等，如此行径，绝非君子所为！”
有了罗逢和公孙阳这两人的带头起哄，其他势力的代表人物也是纷纷开口，开始对夜轻痕口诛笔伐。
这番阵仗着实不小，连已经就任副统领之位，正式跻身黑石城权力上层的高涛，在如此局面之中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反观身为这张风波的中心人物，夜轻痕却是没有半点动摇。
“呵呵，公道自在人心？真是可笑！”
过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展开了反击，一开口，声音便在法力的加持下响彻全场，气势之强，让面前拦住去路的众人不由得心头一颤。
“我请问各位，原来你们也知道彼时兽潮将至啊，局势危急？那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着逃跑呢！”
夜轻痕声音嘹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人刚才的话语而受到影响。
“此次兽潮之乱，妖兽之数足有两万之众，而反观我黑石城守卫几何？满打满算，不足三千！在这种敌我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城主府尚且不说，上官家身为黑石城第一大家族，以我老师为主，身先士卒，几乎整个家族的人都参与到了其中。而你们呢？”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整个上官家上下几百近千人，只有上官雪怡和白芷柔这对母女得以乘船离开，而且还是坐的上官家自己的船，并没有去占据那些用来转移民众的船只。
此话一出，那些拦住的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些许难言的表情。
而夜轻痕只是刚开了个头，对于对方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上官家家风刚烈忠勇，我等自愧不如，无话可说。可是夜少爷，这和你趁火打劫似乎关系不大吧？”
公孙阳也是老成人精的家伙，自然是知道该怎么接回话茬。
“不不不，关系可大着呢，因为我看不惯你们。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货色，我就问你们，尔等身上穿的衣服，平日吃的食物，哪一样不是由这城中的十万百姓所供？你们手中的权柄、金钱，还有名望和地位，又有那一项不是来自于这百姓民众？你们说啊！”
夜轻痕气势更甚，冷冽的目光扫过身前的这些人，后者无一不是面露怯色，不敢与之对视。
“平日里吃老百姓种的粮食，赚老百姓的钱，还巴不得人家天天要在口头上对你们颂扬称赞。结果一到了关键时刻，跑得最快的就是你们这群王八蛋，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早就得到消息，准备开溜了。”
在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是永恒的主旋律，而当一个人试图用道德去要求另一个人的时候，也就一定会被对方用同样的手段所对付。
夜轻痕早在那晚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若是对方真刀真枪地动手来跟自己干仗，他可能还会有些麻烦，但若是想用道德舆论才“制裁”他，那可就太天真了。
你可以用道德要求我，我自然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地站在道德制高点职责你。
夜轻痕现在就是这么个对策。
“你们不仅帮不上忙，还尽添乱……尤其是你，罗逢会长！”
夜轻痕将目光看向对方。
“你可记得你与我当时为何会交恶？”
罗逢一怔，顿时变得心虚起来。
“因为当时，是你先无理取闹，在船只本就紧缺，不够使用的情况下，你还强逼着负责港口的城防卫给你换大船！人家不肯，你还动手打人。我想问，最开始仗势欺人的不就是你这厮吗？怎么如今你又一下子冲在最前头了？”
夜轻痕言辞犀利地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所以这下子被我收拾了，觉得丢了脸，心中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罗逢面色更加难看，主要是其根本无从反驳。
“自个儿都不干净，就别跳出来跟条狗一样嘤嘤狂吠了。我打了你是不假，那是因为你该打！你要是不服，单挑群殴任你选，我夜轻痕就在这儿等着，也居然不请帮手……你能吗？”
夜轻痕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冰冷而锋利的刀子，捅进一个个人的心窝子里。
“前线兵力差距悬殊，你们一个二个却是带着金银细软，领着娇妻美妾，身边还围绕着各种各样的护卫。啧啧，都跑路了，还时刻考虑着自身的安全呢？那请问，城中十万百姓的安危呢？！”
“好处都让你们享了，危险都让民众来受？还有脸来找我讨要个说法，你们也配？有没有想过，尔等那一夜的事情要是被挑明了，让城中百姓知道。你们猜猜，大家伙骂人的口水唾沫，能不能淹死各位？”
“我夜轻痕是仗势欺人了不错，可是你们难道不是？平日里作威作福，临了出事了便依靠人脉第一个出港逃跑，占用民船，这难道不是仗势欺人了？”
“我让你们丢了面子不假，可是别忘了，我用从你们身上得来的钱，从你们身边带走的人，守住了北门，救了这座城。你们想要讨回面子想要得到补偿，可以啊，去找这种城的百姓民众要……可是你们敢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