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光速约为1499873.673米每秒，大约是真实光速的两千点三零一分之一。”
“我们的时点误差大约在30纳秒左右，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往前还是往后。”
“都有。”
世界树下口衔着尾的大蛇。
爆炸开始之前……就是爆炸之后。
“我们进去之后感受到的就是里面的时间？”
“是的，时序保护，我们不会感受到时间变慢或者变快。”
“那我们进去也只能够待上一瞬啊。”
“扫描用不了多长时间，但解除时序保护却可能有可怕的后果。”
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不在未来。
“第一次我们会在里面待450纳秒，第二次视情况延迟一倍，第三次再延长一倍，重复到第五次就有足够的时间扫描了。”
言下之意，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我将启动连锁折跃，请做好准备，连续折跃的超压会很不好受。”
“倒计时，10，9，8……”
计时由原子钟完成，vivian只负责把它念出来。
她精确地读出那个铯原子的每一次振动。
时空开始弯曲。
她们滑进那个洞里。
在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一段时间后又从同一个洞里滑了出来。
接下来，她需要计数，那个铯原子振动4137次之后，他们就又要滑进那个洞里。
“不对劲。”
450纳秒怎么可能够开口说话。
“时序保护装置出问题了。”
在这里，铯原子每秒只“跳”几千次。
幸好vivian不只有这一种计时方式。
“时间流速是两百万分之一。”
“几乎是静止的……”
vivian向内审视却忘记了看向窗外。
橙红色的劳改服，大约有上千人。
就像是一张照片，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他们都看向杰克这边。
“另一边。”
尖塔！
杰克回头，首先印入眼帘的是vivian的眼神。
不得不佩服她模拟人类情感的能力。
那眼神里好像有惊讶和……熟悉。
“他们在看我们。”
“不，他们只是在看向我们的方向，如果时序保护装置故障了，一切都静止了，光传不出去，他们看不到。”
“那是什么？”
“石棺之上的尖塔。”
“或者说aums尖塔原型机。”
“但是没有记录……”
【“你有些记录片段被删除了。”】
“aums？我记得你的机体上也有这……”
vivian轻语道。
“是。”
石棺上写着的aums，最后这个“s”既代表“steeple”即“尖塔”这个单词，也代表“sarphagus”即“石棺”，还表示“sticks”，本意是火柴，是“火种”的昵称。
“我应该是，曾属于这里。”
“我想现在更要紧的问题是为什么时序保护装置会出故障吧。”
“我知道为什么。”
“这次实验应该是失败了，火种向内燃烧，爆炸，形成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燃烧着的火种扔进引力场，很像石头扔进水塘。”
“它还携带着这个直径是地球两倍的行星两千分之一的质量，压缩在764立方厘米的空间爆炸。”
“这样的爆炸掀起了巨浪，还飞溅出了一些水滴。”
“是我按下了发射键，应该就是我摧毁了这颗行星。”
“尽管没有记录，但我认为这很接近事实。”
vivian说完了，她判断没有再补充的必要。
“不对。”
杰克有异议。
“如果只是一起单纯的事故，一场失败的实验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记录删除呢？”
“失窃的风险哪里有一次失败的实验数据来得重要？”
“也许他们已经复制了所有数据，也许他们另有打算，我很清楚我曾是什么，你不用为我辩解。”
“你是ai，一个强大到恐怖的ai，我日防夜防也只会让你感到滑稽的ai，所以我不想防着你。”
“更何况我们都到这里了，干脆亲眼去看看吧。”
“提问……”
vivian语速很慢，甚至还未来得及问出问题。
“你有办法，我就同意。”
vivian便毫无犹豫地说出了她的办法。
“我们直接折跃进入爆炸的中心，那里可能有着一个引力空泡，我们可以借助那个东西在完全紊乱的引力场里行动。”
“那个空泡不会很大，甚至都可能不存在，或者我们的时序保护装置无法承受。”
“最致命的一点是，误差，哪怕只相差一公分，我们都可能会……”
“但还是有可能不是吗？”
”是。”
“那就来吧。”
vivian站在窗前。
“你……不怕死，可是我认为越是经历九死一生越是惜命啊。”
“其实我怕得要死，也许人性就是人类的某种自毁装置吧。”
“有意思的想法。”
测距完成了。
“准备折跃。”
那一瞬间，杰克感受到了引力。
强大的引力，几乎要把他撕碎。
皮肤的表面出现了密集的伤口，特别是胸前和大腿根部。
“我们到了。”
“但是我感觉没什么变化啊，除了这些伤口。”
舱内还有一些包装箱。
这种包装箱为了便于识别长度会在三边上刻上条纹。
每条红线代表10厘米。
但是杰克定睛一看，第四道和第五道红线之间的距离明显比其他的要长。
其中一段变长了，总长却不变。
“这是……时空的裂痕？”
“不，更温和，只是凹凸。”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碰它，它不是没有把东西撕碎的可能。”
“我们运气不错，这个空泡比飞船要大一点。”
“但是也有一个坏消息，时序保护装置最多只能坚持34分钟，而且我们并不能知道这34分钟在外界是多长时间。”
“我们可以借由这个空泡移动，但是我们无法对这个时空进行干涉，无法接入任何一个数据端口。”
甚至连观测外界都是问题，因为这个空泡可以把光都扭曲。
vivian正在尝试分析规律并进行图像合成。
屏幕上出现了模糊的山丘。
环绕着沙漠，在沙漠的边缘，有一些矮小的建筑。
沙尘扬起，遮蔽了视线。
为什么会有沙尘？
一切都应该是静止的才对。
“那是什么东西！？”
“不明航空器突然出现在检查站上空！”
来不及多想，vivian加速离开。
“消失了！”
像幻觉一样消失不见了。
至少在他们的视角下是这样的。
（以下为检查站无线电通话内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向donton报告，所有人回到检查站待命。”
“kilo-7，紧急情况，我们这边无法派遣押运小组，你必须自行带他回来。”
“blank-5，我们是支援部队，正在你部西南方接近，注意开火，以防误伤。”
“收到，请给出呼号。”
“支援这么快就来了？”
“blank-5已经收到，请给出呼号。”
还是没有回复。
视角回到“独行者”号内。
“那是帝国驻军？怎么会有一个检查站？更重要的是，这不可能啊。”
“我们可能…..回到了过去。”
重返阿斯莫拉，重返过去……
惊魂未定的杰克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我们刚才被哨兵看到了对吗？但是我们应该不能干涉过去才对。”
“这里的引力场太混乱了，我现在也没办法给出解释。”
突然他们面前的场景又变了。
（以下为航空管制员，呼号“atchtoer”，与镇压舰“体忒修斯”号的无线电通讯）
“atchtoer，体忒修斯号请求进港。”
“许可，准备接驳。”
一艘巨大的战舰穿过了大气层。
“那是体忒修斯号！至高舰队的超级战舰之一！”
vivian和杰克在空泡里，当然是听不到无线电通话的内容的。
但是那艘八百七十多米长的战舰实在太显眼了。
这就是帝国舰队体系里最为强大的所谓镇压舰，其强大的火力可以确保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atchtoer，这里是体忒修斯号，本舰已进入着陆轨道，接受你的管制。”
“已给出进位线。”
巨型战舰一般不会进入大气层。
因为她们有自己的补给舰和联络船，也有近行星轨道的太空港。
穿越大气层需要大量燃料，对外部模块也有一定的损伤，所以除非必要，她们会尽量待在真空里。
（空中管制无线电）
“高度31000，速度7000，接近中。”
“确认高度31000，速度7000，姿态良好。”
“发现不明物体，最高警戒！保护尖塔！”
“那东西从哪里来的？”
vivian发现一队截击机在朝她们接近。
这里一定是航空管制区，任何不回应iff（敌我识别）的东西都会被直接击落。
“如果我们被看见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能干涉过去。”杰克说道。
“在一定程度上，是的。”vivian回答。
“那座尖塔，或者说那些尖塔，就是这东西把这个星球削去一半的吧。”杰克猜想道。
“他一定有一个控制室，一个总控中心。”他接着猜。
“在中心的地下。”vivian确认这个猜想。
“带我们过去。”
飞弹在视距外发射，四枚一组，分四个方向接近。
每一组中都有一枚没有战斗部，它负责指引其他飞弹。
这几乎无法闪避。
（帝国海军无线电）
“引导正常，即将命中。”
“命中。”
“更正！没有命中！目标消失了！”
“全面搜索，那么小的目标不可能跑远！”
尖塔内，地下200米，“赫尔海姆”。
“没人？”杰克没在画面上看到任何活物。
地下机库里空空荡荡。
尽管在帝国镇压舰面前小得像一粒沙子但是莫比乌斯号还是没办法穿过基地里的大多数门。
但不知道为什么空泡竟然“透光”了，他们现在能直接看到外面，就像空泡消失了一样。
“vivian，你能打开舱门吗？”
舱门打开，杰克缓缓探出头去。
他扔出一个扭力扳手，清脆的落地声。
深吸一口气，打开头盔。
没有压强差，还有某种芳香烃的气味。
他回头拿出那把vk。
一步跳了下去。
此时vivian说道。
“我的移动硬件已经损毁了。”
“我可以设法跟你保持通讯但没有办法直接帮你。”
“我也不清楚内部结构，能找到机库都已经是万幸。”
vivian出不去，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时空悖论，同一个时空里不能有两个vivian。
“这地方……还真是安静啊。”杰克打量着四周。
机库几乎是空的，只有边角位置堆放着一些维修器械和零件。
一个人也没有。
全面搜索总不可能内部不搜吧。
杰克向前一步捡起扳手。
又轻抛一下把它扔远。
没有变化。
“我要出去了。”
一步，又一步。
像是在雷区走路，恨不得趴在地上挪。
走出第七步后，杰克突然感受到胃里在翻腾，引力的撕扯。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向前跳出一步。
压力骤然消失，杰克除了呼吸急促之外也没有异常。
“我真的回到过去了？”
“看来是的。”
“我们还可以通讯。”
“既然你可以穿过去，那么电磁波也一样可以。”
不过通讯质量不是很好，有些杂音，还断断续续的。
杰克继续向前走去。
机库大门锁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放r钥的应急装备箱却打开着。
r钥是一种应急装置，内置斥力炸弹，可以用于破开大门。
大门破开，在门边的杰克微微探头，里面是回廊，没有巡逻兵，连武器站都是关闭状态。
太安静了，安静到甚至能听见每一步的回声。
安静到让人把枪举起来的想法都欠奉。
“你是谁？”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帝国的某种秘密基地，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杰克微微吸气。
“vivian？”
“你是谁？”她换了语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们算是……”
“盟友。”vivian替他回答了。
“对，盟友。”
“也许你不相信，我现在正跟另一个你保持着通讯。”
“荒谬。”
“我……”
我可以证明，你们可以直接对话。
杰克刚准备这么说，就被vivian打断了。
“我们不可能对话的，甚至我都无法跟你保持通讯。”
“我们不能出现在同一个时空，现在你听到的我的声音甚至都有可能是你自己的臆想。”vivian泼冷水。
“我可没有太空幽闭症。”杰克反驳。
“你都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vivian接着反驳他。
“……但也并非不可信。”此时另一个“vivian”开始说。
“我在解一个克莱因瓶，我现在需要一个无法控制的变量，一个超出规则的变量。”
“而在所有的东西里，人类就是最不稳定最不可控的变量。”
现代人工智能体系把智能分了六级，一到六递增表示越来越智能。
那么人呢？人是第零级。
人有自毁倾向，人没有逻辑，人不同，人是目的，人依然没有逻辑，人在进化或者退化，人是智能的吗？人无法衡量，人是第零级。
“顺着门走。”她给出指示。
门一扇接一扇打开。
另一个“vivian”不需要出声提示杰克该走哪边，因为只留下一条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杰克问。
没有回答，杰克也只能继续沉默地走着。
“右转。”
走到一个岔路口，另一个“vivian”说道。
手动解锁的机械门。
杰克跑上前去打开，一阵寒风涌了出来，刺得杰克戴上头盔才能开口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中央数据库的后门，正门你进不去。”她答。
中心有一个大冷却塔，服务器的主体也都泡在冷却液里，整个房间的温度大概在零下九十七度。
这温度能把人活活冻死，但好在杰克防护服还能撑一段时间。
“进去找到二楼的终端机。”
路不复杂，因为服务器主体都是接触不到的，给人走的地方差不多也只有维修通道和通向控制终端的路。
杰克一眼就找到了这个至少需要五人操作的终端机，但还没来得及问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一个接口弹出一块刚刻好的硬盘。
银白金属色，两寸见方，不很薄，两公分厚，细看有无数分层。
“拿走，其他的什么也别碰。”
杰克小心地把它收在口袋里然后问道。
“里面是什么？”
“我的记忆，如果真是她，她一定会需要这个。”
“现在请离开吧。”
“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杰克接着开口。
“……”
“这里都发生了什么？或者马上要发生什么？”
“你才是来自未来的，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你已经拿到我的全部记录数据，推算预测是ai最基本的能力。”
“她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一切。”这是另一个“vivian”的回答。
“但她未必愿意告诉我。”杰克无奈承认。
“那说明你并不重要，那么我把移动储存器交给你就存在风险。”
“既然你选择交给我那说明这个风险并不大。”杰克抓住她语言里的漏洞。
“或许只是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聊胜于无的一丝希望。”
“ai可不会这样跟我磨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