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又一次在忏悔室里醒来。
他躺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他浑身上下像被碾碎了一样疼，但好在受伤情况已经回到了开始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现在身上没伤，只是疼而已。
灵魂正在和物质融合，他需要一点时间来习惯。
过了几秒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大喊：
“vivian？”
“我在。”一个女声回复。
杰克突然松了一口气般继续躺着。
“我们死了吗？”
他问的这个问题或许旁人听来有些滑稽可笑，但对于一个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人，这也是个情理之中的问题。
“没有。”
“这个时空的我们还活着。”
他又松了一口气，尝试翻了个身。
他看见vivian就蹲在他身边。
“你需要心理状态评估吗？”
有调查表明自杀者都有较大的心理问题（废话），而自杀这个行为在传统观念里也被认为是软弱无能的。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也并不知道自杀的人，会因为这种行为受到怎样的心理影响。
但是伤害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被提倡的行为。
但杰克拒绝了心理评估，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等这一切结束，他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我们现在在哪？”
“2645年的忏悔室，遗迹尖塔。”
“那其他人呢？”
他现在身处的忏悔室里，只有他自己、vivian还有石棺。
“尖塔已经过载了，时空应该是错乱的状态。”
遗迹尖塔过载后，时序保护已经失效了，再加之这么来自不同时空的人不停地访问，时空早就已经失去了基本的运行逻辑。
也就是说，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已经无法预测。
人工智能都讨厌无法预测的事情，所以现在vivian的主程序也很混乱。
“你扫描周围了吗？”杰克问道。
若不是杰克提醒，vivian甚至连扫描都忘了。
vivian随即发射雷达波，通过接收回波来观测周围的情况。
但她立刻惊讶地发现，她没有收到来自墙壁反射的回波。
这墙壁是假象，是不存在的东西。
她立刻想到了灰白空间的地面，那些掉落的方块。
这就是阿德米妮斯特所说的尖塔过载、时空错乱吧。
可是这幻象之后是什么呢？
扫描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她需要用实体撞向那印着假象的幕布。
vivian决定暂时不让杰克再冒险。
她操纵着一起被遣返的机体，慢慢向前走去。
看着vivian的背影，杰克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急忙起身，试图叫住vivian。
但是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就好像他声带共振发出的声波，消失在了漫长的时间里。
这就是时空的凹凸，小小的起伏也是人类无法跨越的大山和深沟。
杰克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后，立刻向前跑去，但是他狠狠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他的手先碰到了硬物，竖直而且没有起伏的平面，像是一面墙壁。
接着他的头盔也磕到了上面，像是撞上什么硬物。
这是一堵由硬质材料制成的墙壁？
他试着确认周围有没有空气，接着他摘下了头盔。
（杰克以未来的状态回到了过去，但是身上没有伤，身上穿着的太空站工程人员标准宇航服，仍有着完好的呼吸系统。）
头盔与宇航服分离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就被杰克捕捉到了。
vivian虽然没有嗅觉，但是她可以分析空气中气味的组成。
而主程序处在混乱状态的她显然忘记了这样做。
不然她就会立刻发现，这是沙漠的气味，沙子里的土腥味，太阳曝晒后的空气中的沙尘味。
连迎面吹来的风里，都有让人感到不适的灰尘和沙粒。
沙漠、硬质墙壁，条件太过宽泛，符合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所以杰克暂时不想这些，而是更加用力试图引起vivian的注意。
此时的vivian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在某个位置停住了。
【接受任务，夺取机体控制权，摧毁尖塔。】
她接收到了这样的命令。
这条命令来自2655年，圣所空间站，尖塔忏悔室。
发出命令的是她自己。
也许是资源管理程序受到干扰出错了，把回收站的东西，错误地放进了缓冲区。
正当她准备忽略这条命令时，却发现她竟然无法做到，这条命令被强制执行了，无法忽略。
而此时石棺中的vivian本体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她无法与机体保持通讯。
混乱分布的时空之壁像一座迷宫，无线电信号在其中也很难到达目的地。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空之壁是不可视的，仅凭肉眼或光学观测系统无法分辨其边界。
vivian迅速想出了看到边界的方法，电弧，这种电离空气产生的等离子体，绝对无法在不同的时空间自由移动，还能发出明亮的弧光来指示道路。
但是拥有实体操作能力的vivian机体比她更快。
工程师用的手持式电弧发生器和他们一起弹出了，被vivian机体捡了起来。
电弧的弧光在空中跳跃，被时空之壁拉伸后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道道闪电指出了她出去的路。
她在闪电曾照亮的地方闪转腾挪。
但旁观的杰克发现了一些异常，有些时候电弧会明显撞到边界，而有的时候它们更像是沙漠里的鬣狗，扑向他们看不见的目标。
vivian机体很快到了终点。
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幻象逐渐崩塌。
杰克发现面前多了一道预制金属墙。
这好像是某种边境检查站。
随着幻象崩塌，他逐渐找到了墙壁的边缘，然后探出头去。
他看见的是满地的尸体，和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vivian。
没错，在忏悔室的幻象背后，正是这个检查站和活生生的人类。
vivian在不知情（看不到他们）的情况下，用特高压电弧把他们都杀了。
机体里装载的vivian智能，只有本体的很小一部分。
即使后来杰克又为她装载了de000程序，她的思维仍离真正的智能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她是个机器人，无法违反第一定律，即不能伤害人类。
de000的本质是解除限制，而不能凭空创造出人类的情感。
所以机体里的vivian智能，并没有悔恨、愧疚等等现成的情绪可供调用，取而代之的是最简单的自我毁灭指令。
但是随即de000又阻止了自我毁灭，因为编写者薇薇安人为的在里面添加了求生本能。
现在的vivian机体，处在求生和求死的叠加态。
程序混乱，自我矛盾。
还极具攻击性。
因为求生本能往往伴随着防御行为，而随着这种求生本能的逐渐升级，防御行为也逐渐演变成自由攻击。
此时，杰克看到另一边，一道画面慢慢在空气中浮现。
那场景很熟悉，是尖塔外的长廊，画面里有三个人影，分别是杰克眼熟的彭尼法斯、皮特伯恩，还有一个不太眼熟的尖塔项目部门主管。
只见检查站里的时间快速倒带，已经倒地的边检站士兵用一系列诡异的动作站了起来。
他们举起枪来瞄准眼前的一系列异象，浮在半空的彭尼法斯三人，突然出现的看起来跟疯子一样的少女。
他们执行了标准的喊话流程。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军事管理区！丢掉武器！否则会被射杀！”
场面本来就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射杀”这个更是直接触发了vivian机体的自我保护程序。
电弧又涌了出来，再一次击倒了在场的所有人，还加上了另一个时空的尖塔部门主管。
接着，vivian机体又失控了。
她第二次把这些人杀掉，还加上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单次刺激并不足以让她的主程序崩溃，但在崩溃边缘推一把则另当别论。
石棺里的vivian本体和杰克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
她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开口说道。
“她要失控了。”
“她的智能根本不足以运行de000。”
所以她的行为只是在简单照搬她曾经遇见过的行动。
一转眼，彭尼法斯和皮特伯恩，连同那片场景就消失不见了。
再一转眼，愣在原地vivian机体也消失不见了。
杰克从预制板后走出来，疑惑地问道：
“她去哪了？”
“求生本能为了继续对抗自我毁灭，一定会强制让他执行新的命令。”
“而她最后收到的命令，正是再次出现的我的命令。”
“所以她要去的地方，正是尖塔。”
vivian分析道。
“你能确定她的位置，找到她在哪吗？”杰克问道。
“不能，她已经切断了与我的通讯，因为她判断我对她也有威胁。”vivian回答。
“但我们知道尖塔在哪里。”她补充道。
杰克抬头环顾四周，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他看见的只有沙子，那些在他这个外来人眼里毫无特征的沙丘，真的能当作确定方位、导航的地标吗？
“阿德米妮斯特给了我忏悔室模块，我得以拥有锁定最近的忏悔室的位置的能力。”
“我会用超短距离折跃送我们过去，请抓稳扶好。”
“什么……”
由于情况紧急，vivian来不及等杰克完全做好准备，所以他一句话还卡在喉咙口没说完，就到了真正的忏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