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托皮的身影再一次虚化,化作一道疾速移动的黑影。
杰克一直强迫自己高度集中注意力,这次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细节,恩托皮不是在瞬移,而是先变成一道黑影再瞬移。
也就是说在恩托皮瞬移过程中,在他消失和出现的间隔里,有微妙的时间差。
抓住那道黑影说不定就是击败他的关键。
但是显然现在的情况没有条件让他气定神闲地去找机会。
因为在恩托皮消失的同时,那些活死人就像收到了某种统一的命令一样,一拥而上。
要对付集团的无甲目标,他们手上唯一可用的东西只有斥力炸弹——r钥。
但是r钥毕竟只有一把,顾了前可就不能顾后了。
最重要的是,恩托皮还没从黑暗中现身,
杰克知道恩托皮一定很快会来的,但问题是他会如何出现?
回忆恩托皮的前两次出现,一次在侧面,一次在正面。
前者是为了钳制杰克不让其引爆r钥,而后者则是为了从正面压制所有人。
尽管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杰克不得不承认,在此期间恩托皮并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然就凭自己这两脚猫的功夫,早就血溅当场了。
所以这里受威胁更严重的应该是身后的彭尼法斯。
杰克面对的方向是他们刚刚跑出的忏悔室,而彭尼法斯面对的方向才是他们准备逃跑的方向。
r钥应该不会彻底炸塌通道,这样的话反而能清理出一条路来,他们可以逃走或者争取更多时间。
不管怎么看,回头扔都是更好的选择。
杰克随即调整好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
有任何异常响动,杰克都会立刻把r钥扔向身后并引爆。
来吧,恩托皮,这就是一场猜拳。
但这一次,他真的猜错了。
因为如果杰克出石头,恩托皮既不会出布,也不会出剪刀。
他伸出手就是“混乱”。
r钥出手,这蓄势待发的纯肌肉记忆动作根本没办法中途停下。
黑影闪过,但恩托皮没有现身。
r钥穿过了那黑影,随即在活死人堆里引爆。
血肉横飞,骨骼碎裂。
杰克在震惊中呆滞,恩托皮从一旁闪出。
彭尼法斯反应很快,一拳打了过去,但恩托皮一抬手,彭尼法斯就被狠狠地摔到墙边。
杰克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全身都在莫名其妙地抽搐,就好像控制肌肉的神经电流都乱了一样。
混乱临身,任谁都是这般无力。
杰克费劲控制着自己眼球的转动。
他看见恩托皮从自己的腰带上拿下了面具。
接着又把面具慢慢扣在了自己(杰克)脸上。
“你现在,是"死亡"了。”
老式的防毒面具并没有全景观察窗,而是两个圆形大镜片。
那面具扣过来的时候,杰克感觉自己的视线就好像钻进了某个隧道。
而那两个镜片再次贴住他眼睛的时候,他眼前再次出现了光亮。
那是一颗巨大的星球,他渺小地伫立于一旁。
他看见了巨大的闪光,从地平线上亮起,亮得就好像是要把这行星从黑色的太空幕布上剐出来一样。
他知道这是哪。
这是阿斯莫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漫天奇光异彩。”
“有如圣灵逞威。”
“只有一千个太阳。”
“才能与其争辉。”
恩托皮站在他的身边如是说道。
杰克当然知道这首诗。
这是《薄迦梵歌》第十一章的十二句。
这书上还有更加脍炙人口的一句。
“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这短短的一句话带着急促的喘息声,从杰克自己的嘴里慢慢吐出。
他听见恩托皮继续说道:
“你的痛苦不够深,你没有在绝望挣扎,是因为你以为你没有那份能力,你以为你不是"死亡"。”
但现在杰克已经感受到了,那名为“死亡”的力量。
奇妙的感觉涌遍全身,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
恩托皮让他看的不是他按下按钮之后造成的后果。
正如恩托皮所言,因为杰克以为自己没有毁灭世界的能力,所以他自然感受不到那么深的痛苦和愧疚。
因为做这一切的主体并不是他。
但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呢?
杰克的意识扫过群星之间,他看见数千个恒星。
他知道自己要是抬手,这些恒星都会熄灭。
他的意识连接着一种可怕的武器,来自尖塔文明的造物。
他现在就是“死亡”。
大量信息冲刷着他的脑海,他自我的人格都快要被这潮水刷平抹去。
但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别的东西。
像是临死的走马灯,过去一帧一帧在他面前闪回。
先是木卫三的小行星基地,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张带着浅浅微笑的脸。
在火箭发射台外,她带着同样的笑容把他推开了。
这是她的“死亡”。
接着是小行星带的故事里,流放者死在异兽的爪下,副舰长死在撞击的爆炸中。
他们前赴后继,如同飞蛾扑火。
这是海盗们的“死亡”。
然后是阿斯莫拉,沙丘帮的老巢。
皇帝的候选人,死在了边境,死在了一个流放者的怀里。
面对帝国的黑暗,她选择逃离,可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
这是亚娜·皮特伯恩的“死亡”。
再然后是耶拉出生的小镇。
流放者们大肆屠杀,一位青年女性抱着一个不大的少年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耶拉,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这是原住民们和莉莉安的“死亡”。
杰克·法罗伊已经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了。
这些“死亡”的厚重保护了他。
他仍没有失去自己。
恩托皮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情绪。
也许是惊讶于他竟可以坚持这么长时间,因为正常人被信息的海啸冲垮只需要一瞬间。
越是熟悉“死亡”应该越容易被“死亡”本身同化才对,而杰克现在还在苦苦坚持。
他意识去往了更远的地方。
恩托皮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没多久,手挪开了,他眼前的视野又恢复了。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样的走马灯,而是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接受宿命吧,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恩托皮留下这样一句话,再也找不见了踪影。
杰克定了定神,发现自己仍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能看见,有触觉、嗅觉、听觉、味觉……
但是他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但此时的他的视角突然自己往下移动了。
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着各类护甲和装备,脚上的作战靴。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在读别人的记忆,只不过这次是第一视角,他能感受到一切,但不能控制,就好像是一场无比真实的电影。
杰克迅速回神,仔细地研究眼前的景象。
自己,或者说“他”,踩在了某种名贵的地毯上。
地毯是翠绿色的,一眼看到头大约有四十米长,四米多宽。
其上有格点纹饰,缝边有复杂精美的装饰纹路。
“自己”穿着作战用的沾满尘土的靴子直接踩在了这地毯上往前走。
周围是纯白色的大理石立柱、墙壁。
墙上有挂毯、挂画,列王的半身铜像也整齐地分列一边。
“自己”把一把枪抱着胸前走过了这长廊。
在长廊的尽头右转,一扇由整根橡木制成的巨大木门出现在眼前。
顶上的铭牌上写着“这里曾是山丘”。
那扇木门是完全打开的,“自己”走了进去。
印入眼帘的是另一条长廊。
地毯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大理石立柱的样式也改变了,显得更加严肃庄重。
每两个立柱之间都有拱形结构相接,顶部也与挂着水晶吊灯的屋顶有自然过渡。
此时“自己”的视线扫向两边。
立柱之间站着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站岗的卫兵,因为他们脚边趴着许多面部朝着地面、双手抱头的人。
耳边响起一排整齐的枪声,一队士兵枪决了一排俘虏。
接着又是一阵响动,士兵推搡着下一排要被射杀的俘虏。
一个俘虏脱队,脚步踉跄地跑向“自己”。
“自己”完全没管,只见两个士兵上前麻利把那个俘虏撂倒,然后拖走。
迎面跑来的巡逻队在路过“自己”身边敬了礼,说明此人的地位并不低。
应该至少是军官一类。
密集的枪声不绝于耳,已经分不清那红色到底是地毯本来的颜色,还是满地的血染红的了。
“自己”再一次走到了这个长廊的尽头,有人在此处等候。
“山丘?哈,这些伪王占山为王也够久了。”那人开口说道。
随即伸出手来同“自己”握手,握的是小臂,这是一种显出交情匪浅的肢体语言。
那人所说的“山丘”,指的正是刚才看到铭牌“这里曾是山丘”。
而说出这话的声音,尽管此时没有那么有辨识度,但杰克还是化成灰都认识。
是恩托皮。
他此刻没有穿着那套诡异且不对称的装具,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帝国士兵。
他和“自己”一起走进了下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