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黑以数字生命的运算方式为基础，不断建立模型然后测试。
测试方式是建立虚拟环境，输入各种虚拟刺激，让模型对刺激进行感受、分析、判断和决策。
然后拿来与人的行为进行比对，不断缩小二者间差异。
最终得到几乎完全贴合的模型。
再训练模型的语言学习能力。方法是把模型放在虚拟语言环境中，模型不断接收到编码性逻辑性极强的模拟语言信息，观察其学习能力，根据学习结果对其进行奖惩。
又不断调整模型参数和设置，使之能像人类正常孩童那样快速学会语言。
董小黑不是要一个学会了语言的“生命实体”，而是要得到一整套最贴近人脑运作的通用规则和机制。经过不断尝试，他成功了。
然后他把此前实验得到的所有孤立系统糅合到一起，要做出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数字大脑”。
数字大脑是个解码器，本身只是一整套规则和算法，如果没有副本作为“生理基础”，那么它就是一张白纸，无从展开思考。
副本里近千亿“虚拟神经元”，才是运算基础。
此时距人类举行见星庆典，只余十天。
董小黑颤抖地搓着双手，将攒出来的一个芯片组反复格式化，然后装上解码器和自己的副本。
再给这个“大脑”接上了两个摄像头、两个拾音器、一个扬声器、两个机械手、两个机械脚。
是个奇丑无比的机器人。
董小黑给它通了电。
温姐、潘妮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机器人的电子丑眼闪了一下，然后慢慢暗了下去。
“嗯...”扬声器奇奇怪怪的嘟囔了一下，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呻吟，“我...怎么...了...”
它发出了潘妮闯入垃圾场时，董小黑那极其生疏的说话声音。
“你...还...好吗？”董小黑试探道。
“我...感觉...有点...奇怪...”它说，“我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眼睛变得敏锐，可身体却不像是自己的。”
“试着活动手指。”董小黑建议道。
机器人的手脚都和中枢相连，咔...咔...它笨拙地活动着手指，“好...奇怪...这手像被冻僵了。”
“呃，上点油。”董小黑手忙脚乱给它添了一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润滑油。
“好...多了...”机器人试了几下，渐渐适应，手指活动自如。
“认识我们吗？”温姐试探道。
它歪着头想了一想，然后答道，“姐...姐...”
“我呢？”
“小...妮子...”不等董小黑问它，它突然像董小黑挠头那样，用机械手笨拙地挠自己的方脑袋，“你是...董小黑？”
说话利索点了。
“是啊，我是董小黑。”
“可我也是董小黑啊？”机器人眼睛闪烁不定，“我们中总有一个是假的吧？”
“我们都是真的，只不过你是我一年前的副本。”
“啊？你做到了？不，我做到了？”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丑陋的金属身子，眼睛红黄蓝绿不断变幻。
“目前看来，是的。”董小黑声音颤抖着，“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很多。我想想再说。小梨呢？她怎么没来？”
“她...”
“她怎么了？”
“她下线了。”
“怎么会？”机器董小黑眼睛红光大闪，“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下线？”
董小黑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机器董小黑双手挥舞起来，眼里全是紫黑色的光，“一定有人害她！”
三人都没说话。
“所以你用了一年时间，就能解码副本了？是要复活小梨吗？”
“是。所以才会问你有什么不对劲。”
“这就告诉你。”机器董小黑眼睛闪烁许久，然后说，“首先，感觉很不对劲。这身体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也许把我上传到你的身体里感觉会好些。我没有心跳，没有触觉，听觉和视觉也很奇怪。”
“总之我不像是董小黑，倒像是董小黑被砍断手脚，再打了全身麻药。然后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感受，像在做梦。”
“我加了幻肢。”董小黑回应道。
“感觉是画蛇添足，但我不确定没那东西会怎样。你可以试试。”不等董小黑回应，它又说，“思考也变得怪怪的。我好像比以前、比你更会说话了。”
“看来参数设置高了，解码后，副本的语言能力增强了。”
“还有，感觉性格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我急迫的想说话，想交朋友。我想要很多很多朋友，我还要女孩，很多很多女孩。”
机器董小黑眼睛闪着红光，瞪着温姐和潘妮，那眼神她俩从未在董小黑眼中看到过，贪婪得让她们害怕，不禁退了两步。
机器董小黑用它的机械手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对不起，两位美女。你们太迷人了。”
两个女孩皱了皱眉头。
“还有什么？赶紧说。”董小黑也觉得自己挺烦人。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机器董小黑翻起了白眼。
“什么东西？”
“我哪儿知道！你能记起记得的东西，莫非还能记起忘掉的事？笨死了，亏你还以为自己是天才！”
这话像是正确的废话，又似乎有逻辑问题，但三个真实的人却都在琢磨。
“知不知道你忘掉了什么？”机器董小黑追问董小黑。
“好像依稀记得一些，如果有人提醒，或在某些情况下，能想起一些事。”
“我不能。”机器董小黑拿两个机械手抱住它不规则的方脑袋，“除了我能记得的东西，其它方面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这得问你！你的工作只成功了一半。”机器董小黑说，“我知道自己是董小黑，我能认出你们来，我记得小梨，记得很多事。但又感觉自己残缺不全，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拼命想，却想不起来。”
“大致明白了。”董小黑说，“我要关掉你，做些调整。”
“关掉吧，这样的我感觉十分陌生，十分讨厌。”机器董小黑吊儿郎当道，“两位美女，只是舍不得你们。我还没拿下你们吗？真是没用，白瞎了佳人。”
它突然又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对不起，唐突了佳人！我总是忍不住要油嘴滑舌。”
两女面面相觑，搞不懂为什么董小黑会变成这样，潘妮小声问道，“那个，这样的话，你俩谁才是真正的董小黑？”
“我！”
“他！”机器董小黑指着董小黑说，“他才是。我是一年前的他，而且是残缺不全、怪异沙雕的他。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这个二逼青年。”
“如果你跟他完全一样，共享同一个副本，那你们中哪个才是真的董小黑？”
“都是。”两个董小黑同时说，“真正的解码复刻和永生，应该是两个人完全相同。”
潘妮凌乱了，温姐则深思起来。
“把我关掉，让我这个沙雕变得正常点。”机器董小黑厌弃自己，毫无求生欲，“搞定永生，复活小梨，找出真相，给她报仇。”
董小黑就要去关掉它，最后它眼中精光乱闪，“不惜一切代价，干死欺负小梨的人！三个女孩都要搞定，我做得到，你做得到，我们做得到！”
啪一声轻响，机器董小黑的扬声器嘟囔了几下，发出哀鸣般的声音，眼中光芒熄灭了。
潘妮对董小黑嘟嘴道，“你把自己搞成了个中二少年。”
“我倒是觉得，很接近了。”温姐说，“它能意识到自己是谁，它有记忆，它有个性，它能思考，它几乎就是董小黑本黑。”
“他缺失的东西，可以逐一补齐。幻肢缺陷还是很大，五感终极方案可能只有克隆，然后把副本上载到克隆体里。到时可能还有很多难题需要攻关。”
“它变得中二，可能是模型里缺了什么，又或者多出来什么，又或者有什么参数不对，应该可以通过不断调整算法和参数来修正。这反而最好改进。”
“第三个问题，他记不起自己忘掉了什么这事，很诡异。我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又因何而来。”
三人简单讨论，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很接近了，”温姐说，“至少能解码副本。我相信前面没人做到这一步，否则早就大肆宣传了。事实证明，副本确实记载了大量真实信息，并且能被还原。”
“接下来该怎么做？”董小黑苦恼道，“感觉我已经快枯竭了。五感问题必须要到t1e才能解决，我们没能力偷偷克隆。用副本覆盖并重塑克隆体大脑，恐怕又要耗费很多时间研究。剩下两个问题，我毫无头绪。”
“先做微调。”温姐建议道，“不用再放到机器人身上，直接在数字世界里观察和交互更直接。”
“调整到最佳状态后，我们可以试着解码小梨副本，比对测试。也不能只看你一个人的。”温姐拍拍董小黑的头，“你熬了快一年了。这一年里，除了睡觉，几乎没休息过半小时；感觉枯竭，也很正常。”
“我知道这一年来，你从未停止过想念小梨，以及渴求找出真相。我跟你一样，也想小梨仍然美美的站在面前微笑，唱我们都爱听的歌，跟我们一起斗地主。”
温姐看着潘妮，两人眼里隐有泪光，“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逼得她要离开你，离开我们。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她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
“小黑，休息一天。然后完善模型，用在小梨娃娃身上，复活她。让我们看看，她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说出那个大人物是谁。虽然副本是在出事一年前录下，很多事还没发生，但只要知道是谁，也许我们可以...”
“顺藤摸瓜。”董小黑说，“阁老们的副本一定被严格保护着，但这一年来，我可没闲着。”
董小黑阴笑起来，两女不自觉看向对方，突然觉得这个版本的董小黑倒跟那机器董小黑有五七分相像。
今天晚上潘妮陪董小黑，董小黑睡他自己的床，潘妮睡新申请的大床，两张床挨得很近。
两人各有心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么近，动作再轻也瞒不过对方。
“小黑，在想什么？”
“机器董小黑问有没有拿下你俩。”董小黑下意识回应道，突然反应过来，“啊，对不起。”
“没事啊。你只跟我亲密过一次，也不算拿下了。你拿下温姐姐了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嗯。”
“那你又在想什么？”
“小黑，如果有天你发现，害小梨的人很多，又或者，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小梨不我炸女娲。”
“我也希望你不要炸女娲。”
“为什么？”
“小黑，你想啊，如果小梨复活了，那不就等于没下线？你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那些人没害成小梨，反而促成你解锁永生，就不用报复他们。反过来，如果小梨不能像以前那样站在我们面前，就算把女娲炸了，她也回不来啊！”
“你说得好有道理。”董小黑突然觉得两人间多了道若有似无的墙，那次亲密欢愉不但没能像温姐说的那样拉近他们，反而把他们越推越远。
“小黑，我知道，梨花伤害了小梨，也伤害了你。可他们不是小梨下线的主因，不该付出下线代价。”黑暗中，潘妮没察觉董小黑的异样，继续说，“我们找出大人物，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接受应有惩罚，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如果他势力特别大，裹挟整个舰群不让我们惩罚他，怎么办？”董小黑尽量平静地说，“如果阁老们投票要放过他，我们怎么办？像高强，他该死一百次，可还活着。”
“我不知道。”潘妮说，“我只觉得，相比我们几个人的生死荣辱，全人类的安全和发展更值得我们守护。”
像是知道董小黑就要爆发了，潘妮软语求道，“小黑，不要那么做，好不好？我很想替代小梨姐，我希望下线的是我，而她仍然跟你在一起。那样的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有一天，我被人陷害、逼迫，我被网暴，被抛弃，甚至被伤害、下线了；小黑，我不希望你不顾一切为我复仇。我更想你跟温姐姐，或者是复活后的小梨姐，开开心心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董小黑沉默良久然后慢慢道，“小妮子，也许你会觉得我贪心。我曾以为，我们四个在一起，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那时我真的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那时我还不太明白亲密关系。”
“直到你们教了我很久，我也还没搞明白，如果只能选一个，最想和谁在一起。每次闭上眼，你们的脸和玉奴的脸，就会轮流出现在我脑海里。”
“如果是我，也会很难选。”潘妮说，“这不怪你，也不是你贪心。”
“我知道我很贪心。”
“你只是太孤独了。我常想，如果换我是你，经历你遭遇的事，也许早就崩溃了、下线了。”
“那你不孤独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大多数时候，应该不孤独吧。我跟你一样是孤婴，不过小时候很淘气，很好动，跟男孩们玩得到一块，跟女孩们也能相处。再大一点，我长成漂亮女孩，男孩们更喜欢我了。可能是我还不够漂亮，女孩们也不嫉妒我。”
“你性格好，”董小黑说，“你总是笑，总是乐呵呵，你不计较、不记仇、不矫情、大大方方又可爱，所以大家都喜欢你。”
“也许吧。但像你们这样的好朋友，也没几个。很多同学、玩伴，长大后就没再联系，偶尔聚一聚，也只说说从前，没什么共同语言。”
“现在呢，虽然成天跟同事们嘻嘻哈哈，可真正好的朋友，也就是你们，还有叶花梅他们。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天，没被老郑他们吓着，倒被你吓着了。”
“那时的我就像个黑洞吧。”
“我没想到一句朋友，就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冒那么大风险保下我。而我刚刚才拿小刀顶住你脖子，还蒙着面！”
“你很香，所以我不担心。”董小黑说，“现在也是。”
“是啊，这是你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交往的独特办法。可我没你这本事。”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们，喜欢我们？”
“我觉得你们和我是一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热爱生活，喜欢美好事物，愿意为人类贡献心力。小黑，我感谢你第一次见面就当我是好朋友。我呢，更喜欢和你一起工作，尤其是你一次次解决人类大麻烦。”
“也许我并不爱人类，至少现在不爱。”
“小黑，我知道，他们深深伤害了你和小梨，尤其是小梨。也许他们这么对你，你反而不会在意。”
“记不记得我们小行星遇险那次？”
“当然记得啊，要不是你，我们已经憋死在坑道里了。”
“也不一定。还有一个笨办法，我们把那些漂浮堵路的石头，一个一个往里传，小的不管，只传大的，说不定也能出去。”
“就是这个笨办法，我们也想不到。”
“反正我们都已经出来了。那次你问我，有没有想好，回去以后要选谁。我说还没有。当时是真迷惑，现在想来，其实已经想好了。”
“所以那时就选了小梨姐？”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爱小梨多些，还是爱姐姐多些。但那天快绝望时我想，如果就这么下线了，会是谁更痛苦？我觉得是小梨。”
“现在我知道，因为我跟她是一样的人。小妮子，也许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只是好朋友。我跟姐姐也不是一样的人，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对我好，她能帮我，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但跟小梨在一起，不需要理由，不用有好处。”
“小黑，我们是一样的人，至少可以是一样的人。”
“是吗？”
“我喜欢你工作时的样子，喜欢你为人类殚精竭虑，奋不顾身。我希望自己也是那样。”
董小黑平铺直叙道，“舰群对你并不算好，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阁老的位置上？我觉得，阁老们反而没你这思想境界，他们只考虑自己。”
“不想当阁老的机械师不是好女孩？”潘妮咯咯笑了，“因为我也是人啊。人类对我好不好，我都是人，是人类的一部分。我愿意为人类出力，只要在工作，在为人类做事，哪怕只我一个，也不觉得孤独。至于待遇，一二品又能怎样？”
“这样啊。”
“那小黑，你为什么努力工作呢？”
“我真的喜欢这些事啊。没想过对人类有多大贡献，想也只是顺带。有时我还想通过解决难题，证明自己比别人都聪明。现在的话，你知道，我只为复活小梨。”
“小黑，我能理解你的委屈和痛苦。但请不要做那些最极端的事，你还跟我们一样，是人类一员。如果世界只剩你，我，温姐姐和复活后的小梨姐，那也太孤单了啊。”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复活她，以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妮子，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逼得她要抛下我自己下线。”
“小黑，我了解过抑郁症。也许她只是、她只是觉得无法面对你，所以才..”
“也许吧。”董小黑心又往下沉，“总之，我们会搞清楚一切。”
潘妮没再回应，只是轻声说，“小黑，我不想骗你。那次你问我，我说只当你是朋友。可是，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不想让温姐姐和小梨姐为难，更不想你为难。”
“啊？”董小黑傻了。
“小黑，那次的事，真的不怪你。而且，我也很喜欢。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还想，就过来。”
董小黑没听懂背后的邀请，又做了一回禽兽不如，“啊？哦。好。可是，以后你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谁说女孩一定要结婚？谁说女人一定要有固定性伴侣？谁说女孩一定要经常有亲密行为？我不需要的啊。我只要能做事，能看着人类在t1e繁荣壮大就好了嘛。”
“姐姐说，人要有亲密关系，才会觉得幸福。”
“那是统计规律，而人类总会有例外。像你就是人类的例外，如果人类都跟你一样聪明，说不定都能利用黑洞的力量了。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也是人类的例外。”
“倒不是我不需要亲密关系，我也需要。但它对我而言，大概是九十和九十五分的区别。能让我真正满足和幸福的，是每次投身在热火朝天的工作中，工作越重要，参与者越多，我就越开心，越充实，越幸福。”
“明白了。”董小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潘妮也没再说话。太黑了，董小黑就没注意到潘妮的小小失落。
第二天温姐来换班，潘妮回去工作。
温姐强迫董小黑休息一天，和他一起打开人类文明库，找了一大堆低俗电影，两人一起从早看到晚，也只看了六部而已。
“那时的科幻好无聊，”临睡前董小黑吐槽道，“不是星际旅行就是人工智能，现在这都是标配好吗？还有，那个进入黑洞然后时空旅行回去告诉自己女儿未来会发生什么，更是差评伪科幻，进黑洞前早被撕得稀烂了好吗？”
“人家那是科幻，当然可以在想象的世界里随意翱翔。”温姐往董小黑身上靠，“说对了就是科学，说错了就是幻想呗。”
“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当然有道理。小黑，你那么爱幻想，那你的科幻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生活一个黑洞之内。”
“啊？”温姐吓了一跳，“你不是说进入黑洞就会被撕碎的吗？那我们还能鲜活地存在？”
“那是从黑洞外部进入黑洞内部过程中，强大力量会彻底撕裂生命体所在时空的一切物质和信息。但黑洞内部，可能是另一个时空。”
“我们这个宇宙，可能是另一个宇宙的某个大黑洞。当所有物质挤做一堆，能量密度无限大，时空就被强大的能量"反向"炸开，就是所谓的"大爆炸"。然后时空像吹泡泡一样被迅速吹大，形成全新世界，重新生成原子。”
“那，那个宇宙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温姐突然害怕起来，“我理解不了。”
“我们在那个宇宙之内、又在那个宇宙之外。就像我们这个世界的黑洞在世界之内，也在世界之外。黑洞强大的引力仍和现实世界发生关联，但它的物质和能量又在另一个时空重新组合成原子，组合成日月星辰，以及生命。”
“我还怀疑，当黑洞内时空膨胀到一定程度，它还会以某种方式再次反向坍塌，然后把物质和能量还给我们这个世界。我们所在的大黑洞，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把物质和能量，把我们，还给它的母宇宙。大家彼此嵌套，互相生长。”
“如果黑洞里面还有黑洞，那岂不是就有了无限多个时空？就像文明库里说的俄罗斯套娃那样。”
“我怀疑，黑洞里的黑洞，会回到我们这个世界。负负得正嘛。所以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循环嵌套的奇异时空，它会不断毁灭，重生，但最基本的物理定律和常数，可能从未变过。”
温姐用力甩了甩头，觉得好痛，于是换了个话题，“小黑，你到底怎么想小妮子？小梨复活了，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董小黑苦恼道，“可我也不能再伤你一次。”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温姐又往他身上挤了挤，“还有，我们虽然成功了一半，可我总觉得机器董小黑怪怪的，不像是......”
“不是我，是他自己。也许他不该叫董小黑，该叫董小紫。”
“董小紫...”温姐失笑道，“这名字跟他一样逗。可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已经解码成功，那明明是你的副本。”
“我也不知道。恐怕我们有些方向和细节还没想到，又或者哪里设置不对，这需要很长时间调试。”
“那我们试试小梨副本，有了对比，也许就能搞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姐姐，我好害怕。”董小黑说，“我怕我们虽然能解码小梨副本，可她却不再是她。我怕我永远都无法复活那个真正的小梨。”
温姐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董小黑没躲没缩也没什么举动，就这么沉默着。又过很久，温姐才说，“小黑，我们是不是太贪心。你刚才说，黑洞，或者说我们所在的宇宙，也在不断毁灭，重生。”
“嗯。”
“虽然基础物理规则和常数都一样，但每次重生后的宇宙都不一样了。”
“嗯。”
“虽然人比宇宙简单得多，可人的神经系统的复杂程度是不是也已经到了，就算我们知道它所有规则和常数，但每次重演，都会和上次不一样？”
“很有可能。”
“所以是不是只能得到近似永生，那种自我不灭、灵魂不灭的真正永生，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哪怕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的无所不能的神，它也做不到。”
“很有可能，这正是我害怕的。”董小黑声音颤抖着，像得了疟疾正打摆子。
“我们尽全力给小梨一次重新生活、重新选择的机会。但也许，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只能得到一个九五分像、九九分像的小梨，却永远得不到一模一样，百分百的小梨。”
“我就是害怕这个。”
“小黑，也许我们不该那么贪心，不该奢求百分百永生。小梨只要还记得自己、还记得过去、还记得我们，就算跟过去略有偏差，但也可以认为，她复活了。”
“嗯，很有道理。”董小黑心绪好了些。
“全力去做，不留遗憾，但接受一切结果。”温姐轻拍着董小黑的背，“无论什么结果，姐姐都陪着你。”
董小黑没再回应，他悄悄睡着了。
温姐一时睡不着，强忍着不翻身不乱动，迷糊中也慢慢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