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景帝看着手中颜俊钦呈上来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折子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可却道出高嵩对朝堂的心灰意冷，特别是最后一句：老臣跪祈陛下圣恩，容臣归养故里！
一股酸楚之意袭来，心头隐隐作痛！
想起当年自己登基时还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朝中氏族林立，先帝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是高嵩这个御史大夫和前太傅颜守成（颜俊钦之父）协助太后一路披荆斩棘，将大周朝堂整肃得一片清明。等朝政大权交到自己手上时，才经得起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断折腾。
如今看到高嵩的这封请辞折子，心中不由得有些自责！
“朕是不是太冷漠了？”
景帝淡淡说了一句，合上手中的折子，看向下方的颜俊钦。
“陛下，高大人与我大周劳苦功高，还望陛下拒了这份折子！”
颜俊钦躬身一礼，诚恳的再次开口说道：“高大人一生为大周殚精竭虑，如今膝下无儿无女，陛下也知道他一向清廉，每年奉银多数都散给了那些贫苦百姓。如今，突然请辞，必是因为此番幽州之行。这是臣的过失，还请陛下给臣一次补过的机会！”
景帝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为朕拦下这份因果，是朕授意你做的事，又如何能推卸到你一人身上？近些年来，朕确实是寒了他的心了！随朕出去走走吧，去看看我大周御史大夫的府邸是个什么境况。”
景帝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朝殿外走去，颜俊钦叹了口气，跟在身后。
都城分东西南北四条街道，官员的府邸都在东面的正阳街上。这里也是整个都城最为繁华的街道，酒楼商铺林立，街上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客商络绎不绝。
景帝与颜俊钦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透过帘子看到这繁华的一幕，不由得嘴角微掀。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四周的繁华景象也逐渐消失，转而变得有些幽静起来。绕过了几条稍窄一些的巷道，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这处宅子便是御史大夫的府邸，位于东城冼马巷，周围的大小院落也大都是一些官员的府邸。
下了马车，伍德正准备上去叩门，景帝抬手将他拦下。看着这一尘不染的院门，那紧闭的大门上清晰的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当年，太后也曾带着他前来拜访过高嵩，转眼已经过了近三十年了！
站在院门前沉默了许久，颜俊钦和伍德二人都没出声，默默的站在一旁。
景帝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片刻，大门被缓缓拉开。
见到居然是景帝，高嵩撩起前摆跪了下去。
“臣，高嵩叩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赎罪！”
景帝搀起高嵩笑道：“不必多礼！朕只是想来看看你的现状，故而没有差人通报，进去说话吧。”
高嵩起身，领着景帝和颜俊钦一同走进前厅。
看到整个大厅没有一件像样的摆件，连桌椅都是几十年前来时的那个样子，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还是当年颜太傅送给他的，上面还有景帝自己的印玺。
见景帝落座之后，高嵩匆匆出去，过了片刻才见他领着老夫人和一孩童前来。叩拜之后，才得知这孩童是他夫人前些日子领养的一名孤儿。
景帝皱了皱眉问道：“这府上就你们三人？”
高嵩尴尬的笑道：“老臣轻简惯了，不需要人伺候，所有家里就没留下人，日常起居都是老臣夫妻二人相互照应。”
看着三人衣着朴素，孩童身上的衣物倒是崭新，只是无意间瞥见老夫人脚上的绣鞋上还打着补丁，这不由得令景帝一阵心酸。堂堂大周正一品御史大夫，府里居然如此拮据，莫非朝廷每年发放的奉银都不足以供给生活开销吗？
待老夫人奉了茶出去之后，景帝才悠悠开口问道：“朝廷每年的奉银你都花到何处了？为何府上如此清冷？”
连颜俊钦都不由得好奇问道：“是啊高大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你过得如此寒酸吧？”
高嵩略显尴尬的笑道：“陛下误会了，老臣并没有觉得如此生活有何不妥，反倒是这种清贫的日子更能体现出夫妻间的意义。您看啊，这每天都是老臣与夫人相伴，饮食起居都是一起操持，闲时还在后院种种菜，养几只小鸡，如此惬意的日子老臣觉得非常舒适。早年间，这府上也是有丫鬟下人伺候着，许是年纪大了，喜欢宁静，夫人便将下人们都遣走了。”
景帝没好气的说道：“行了，有话你就直说吧，如此拐弯抹角的，朕听着别扭！”
高嵩扯了扯嘴角，躬身说道：“陛下是看了老臣的请辞折子，这才来的吧？”
景帝看了颜俊钦一眼，颜首辅念头通达，起身拱了拱手，走出大厅。伍德更是狗腿，给景帝和高嵩两人都续上了茶水之后才转身退下。
“朕就是想问问你，为何如此？是朕寒了你的心，还是你对朕失望了？”
高嵩摇头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说道：“是老臣自知年迈，已经跟不上陛下的步伐了。大周少了老臣，或许能更好的发展，而陛下也不是当年那年少轻狂的性子了！因此，老臣呆在朝堂之上便已显多余。所有这才想起递交辞呈，告老还乡！”
“是朕让你去幽州，瞒着你发动了北疆的战事，这才让你有了如此想法的吧？”
景帝直接了当的说出来高嵩心中的块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差点喷了出来。将茶盏放下，瞪了高嵩一眼问道：“你这是什么茶？为何如此苦涩？”
高嵩嘿嘿笑道：“这是老臣自己种的苦丁茶，陛下喝不惯也很正常。别看此茶味道苦涩，可后劲十足，回味无穷呐！老臣就实话禀告陛下吧，此番北疆战事只是其中一点，更主要的是老臣在幽州呆了这一月时间的所见所闻皆超出了老臣的认知，因此才有了隐退的想法。臣真的是老了，思想固化，确实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若还恬居高位，岂不真成了尸位素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