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丹市,下午3点。
出了阳丹火车站,余飞远远的就看到大哥余舟在广场上等他。
他穿着米黄色的长款大衣。
笑容灿烂,意气风发。
兄弟俩拥抱在一起,一次久违的拥抱。
大哥带他到广场旁边的肯德基吃点东西,点了一大堆的鸡腿、鸡翅,还有可乐。
他建议余飞多吃一点肉,说:
“小飞,看你个子长得比我还高,就是太瘦了。”
出门的时候,大哥说:
“阳丹市这边的档口正在装修,我在附近租了一套员工宿舍。
走,我带你去先把住宿安排一下。”
出租车停在一排土灰色的简陋的两层小楼前。
快到门口了,大哥说:
“小飞,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记个号码。”
余飞顺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随手递给了大哥。
他带着余飞推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进了一个小院子。
客厅空间很大,光线有一点昏暗。
一个长相甜美的小个子女生很礼貌地接走了余飞的行李箱。
余飞跟着大哥往里屋走去,被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壮汉伸手拦住了。
他很客气地说:
“小弟,来,先到客厅坐一下。”
余飞很不情愿地被引导到一张高脚靠背椅上坐下。
扭头一看,大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向了里屋。
这时,余飞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张刷了黄色油漆的大木桌。
对面坐着一个穿黑呢大衣的中年男人。
光头,肥头大耳,慈眉善目。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一尊弥勒佛。
他派了一支烟给余飞,余飞刚想掏出打火机点烟。
刚刚接走行李箱的娇小女生和那个壮实的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用打火机帮余飞把烟点上。
余飞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同样,对面的弥勒佛香烟刚到嘴边,这二人也是眼疾手快地帮他点上。
弥勒佛认真地吸了一口烟,悠悠道来:
“小弟从哪里来?”
搞得余飞很穿越,像是佛祖在问话。
余飞眼神飘忽,打量着这间房子。
心不在焉地回答:
“昌州。”
“是谁叫你来阳丹市的?”
“我大哥。”
“你们是亲兄弟吗?”
“是。”
“你相信你大哥吗?”
“当然相信,要不我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
余飞勉强咧嘴一笑。
“他叫你过来干什么?”
“他说在这边做海鲜生意,叫我过来帮忙。”
余飞盯着这尊弥勒佛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弥勒佛继续说道:
“好的,小弟,我跟你说实话,根本没有海鲜档口这回事儿。
只不过呢,你大哥在这边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项目。
他把你叫过来,目的就是让你帮他看看这个项目怎么样。”
余飞心里咯噔一下:
卧槽,传销!
弥勒佛冬天的脸上洋溢着春天的笑容。
他说:
“那好,既然是你的嫡亲大哥叫你过来的,他肯定不会害你。
小弟,你就安安心心地花点时间把这个项目,考察清楚,考察明白。
如果你觉得这个项目不适合你,到时候开开心心地来,高高兴兴地回去。
好不好?
这几天就由我带你了解这个行业!”
后来余飞才知道,这是人际网络营销组织里面技术含量很高的“抖开”环节。
余飞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内心早已风驰电掣。
他心想:
既然进了人际网络营销窝点,能那么轻松地让我走?
大哥为什么不露面,要由外人来说穿骗局?
是不是他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被人控制了?
但,他独自去车站接我来,没有任何异常,又怎么解释?
要说图财,我身上有多少现金,卡里有多少存款,上次电话里都说得一清二楚。
况且,如果要钱的话,他只要电话里一说,我绝对义无反顾地转钱过来,有多少转多少。
他又何苦山高路远地亲自把我从昌州骗到阳丹市?
想不通,无解!
此刻,余飞的疑惑大于恐惧。
正神思飘忽之时,见里屋的门打开了。
大哥换了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神情自若地走过客厅,准备出门。
“余舟!”
余飞大喊了一声,第一次直呼大哥的名字,分明是在发泄被骗的愤怒!
其实喊完以后余飞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场合应该问些什么?
可以问些什么?
大哥没有回头,没有理睬。
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咣当,关上铁门,走了。
“好吧,竟敢骗我,看你怎么跟我交代!”
余飞在这一点上无法释怀,对大哥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弥勒佛对侍立在身旁像铁塔一样站立的中年男人说:
“张老板,可以开始了。”
身旁的男子得到指令,高喊了一声:
“开课啦!”
从里屋哗啦啦跑出7、8个男男女女的同伙。
一个看来有50多岁的高高瘦瘦的妇女正在跟接走余飞行李箱的小姑娘争着擦黑板,抢粉笔。
最后还是被高个子妇女抢到,她真诚地说:
“感谢江老板给我这次学习和锻炼的机会!”
他们之间竟然都互称“老板”?
天底下竟然还有一群这样的老板?
我才是老板!
真特码想钱想疯了!
与此同时,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男生,把叠在墙角的一摞矮脚塑料凳,飞快整齐地排成两列。
弥勒佛笑眯眯地问余飞:
“小弟,要不要上个厕所?”
余飞很顺从地起身,说:
“好!”
弥勒佛殷勤地帮余飞开了卫生间的灯。
又提醒他要不要纸巾,小心撞头之类的话。
余飞关上门,第一次处在一个狭小的独立空间。
厕所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
他打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第一个念头是:
他们应该是准备给我洗脑了!
管他们讲什么,我不听就是了。
又想,现在要不要把银行卡藏在卫生间某个角落里?
但,他马上又觉得毫无意义。
余飞在厕所耽误的时间有点长。
弥勒佛害怕出意外,客气地敲门提醒:
“小弟,好了没有?大家都在等你!”
余飞随手洗了一把脸,把心一横:
“特码的,大不了老子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余飞走出卫生间,弥勒佛笑盈盈地候在门口。
客厅里,主讲人和听众都已经就位。
一个个郑重其事,正襟危坐的样子。
弥勒佛把余飞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的空位上,他自己坐在了余飞的背后。
作为讲师的高个子妇女精神饱满地开始了她的课程。
余飞记得她的开头是这样讲的:
“好!
那么首先还是一样,向来自五湖四海的新老朋友带来一句我最真诚的问候:
大家早上好!”
听众回应:
“好!”
“真诚的友谊来自真诚的自我介绍,我来自楚南省怀城市,名叫某某某。”
这时候余飞根本记不住也不想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用某某某代替已经是客气的了。
听众起哄:
“记不住,来一个!”
黄脸婆笑着说:
“由于时间的关系,今天就不给大家展示我美妙的歌喉了。
言归正传,那么,今天的课程就由我为大家开启。
首先,我给大家讲这么一个小故事。
说,这个故事它发生在广州••••••”
不到2分钟,余飞已经神游天外。
两眼空洞地盯着高个子女人蜡黄的脸,看着黑板上一行行歪歪扭扭的文字。
余飞的魂魄已经飞回了昌州,想起了海珀澜庭小区。
想起了薛蓝,想起了在昌州的点点滴滴。
还有脑袋急转弯和谜语,多么美妙!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飞被听众群里炸裂式的回应声惊醒,从梦境拉回现实。
现实是:
自己被逼无奈坐在矮凳上,听土腥味十足的人际网络营销讲师讲着一句也听不懂的天书。
课程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余飞的屁股疼得实在受不了,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
这一信息马上被身后的弥勒佛捕捉到了,他双手麻利地帮余飞捏了捏肩膀和脖子。
两只拳头力道适中地沿着脊椎从肩头敲打到腰部,一番操作果然缓解了僵硬。
余飞受之有愧,他回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10分钟后,课程终于结束了。
弥勒佛拉着余飞到高椅子上就坐。
刚坐下,一个脸蛋红彤彤的小姑娘给余飞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不到20秒,家里的几个人已经默契地收好了矮凳子,擦干净了黑板。
有人把很干净的客厅地板又拖了一遍。
有人择菜、洗菜,有人煮饭。
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一副书呆子样的小个子,有点少年老成,自称是余飞的老乡。
他拿出一副已经卷角的扑克牌,说:
“大哥,我们来玩玩斗地主!”
马上又补充说:
“我们有规定:不准赌博,纯娱乐!”
余飞冷眼旁观着这一群疯疯癫癫,奇奇怪怪的人。
他哪有什么玩牌的兴致?
就礼貌地拒绝了。
书呆子不为所动,又从桌子的小抽屉里摸出一副象棋,热情地摆开架势说:
“来,大哥,我们杀一盘。”
余飞的思想在开小差。
有一首歌里唱:原来你是我的主打歌!
余飞想说的是:
【原来你是我的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