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国在监狱整整8年。
8年时间让他有很多闲暇的时间去思考人生。
吃完饭,林叮叮去了自己的房间,开始进入了书山题海。
张小玲给他们兄弟俩泡了一壶菊花茶,自己去厨房里忙着收拾锅碗瓢盆了。
林志国说:
“到了我这个年龄,人生又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
有些东西,我算是看透了。
就比方说读书考学。
如果叮叮成绩没有现在这么优秀,我同样会疼他,爱他。
不会拿他去跟其他人做比较。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来自比较。
你看,我跟他妈妈都没有能力考上大学,我们又怎么有权力要求叮叮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呢?
再说了,那些个大学里面也出了很多废物。”
平常林之风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问题。
他说:
“志国,你说得很对。
你现在想得很通透了,都快成世外高人了。
可我还是这尘世间的俗人,还得一如既往地奔波。”
林志国说:
“来,喝茶。
回想我的人生,已经过了大半。
剩下的时间也许就只有十几二十年。
最初的十五年,还处在孩童的懵懂状态,是受家庭和环境支配的。
出门后打工的十五年,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左右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不断地糟践自己的身体,挥霍自己的青春。
离我最近的十五年,又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从拥有1千多员工的老板变成阶下囚。
直到去年,我才慢慢想通。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本分。
我想好了,等从楚北老家回来,我就去鞋厂应聘技工。”
林之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志国的手。
林志国也注意到了。
他摊开双手说:
“你看,全部都是厚厚的老茧,这些地方还已经开裂了。
我的技术已经很好了,在里面连续几年都被评为优秀。”
林之风看着眼前的林志国感慨万千。
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人。
环境磨炼了一个人,环境也造就了一个人。
林之风起身告辞。
林志国一家三口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第二天,林之风找到房东,以高于市场价10万的价格买下了这个两居室。
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第三天,林志国带着老婆和儿子踏上了归程。
关于归故乡,有两首古诗最有名。
一首是: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还有一首: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同行的张小玲和儿子林叮叮都表现得很兴奋,尤其是听说快到了。
坐在车上,他们俩的眼睛目不暇接,开心地看着车窗两侧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
而林志国表情平淡地目视前方。
他的心里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只是把这次当成是普普通通的回家。
林家大湾之前的村长已经去世。
现在的村长跟林志国也是儿时的玩伴。
不像那年回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这一次,在暮色里,整个林家大湾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城。
夕阳下,只有房舍顶上冒出的袅袅炊烟,才证明这里有人生活的迹象。
在家里翘首以盼的,只有年迈的父亲、母亲,还有大姐。
没有鞭炮,只有父母轻声的呼唤。
“志国,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看着林志国两鬓的白发,腿脚有些行动不便的母亲哭出声来。
但是,不是嚎啕大哭,是一种很压抑,很扭曲的哭声。
林志国缓缓放下手中的行李,跪在风烛残年的父母面前。
他没有哭,只是说:
“爸,妈,志国做错了事,让你们操心了。”
老父亲颤颤巍巍地在大女儿的搀扶下,把林志国拉了起来。
他声音哽咽地说:
“回来就好了,我和你妈还怕等不到你呢。”
老父亲把孙子林叮叮抱在怀里,眼里满是宠爱。
老母亲拉着儿媳妇张小玲的手一个劲地夸她:
“好孩子,你跟着志国受苦了。”
张小玲抹掉眼角的泪水说:
“妈,没事的,我很好。”
同为女人,独自把儿子拉扯大,还把儿子教育得这么好,实属不易。
还在正月里,林家大湾的夜里还是很冷。
一家人围着火炉吃起了传统的吊锅。
两位老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像做梦一样。
岁月累积的皱纹在这一刻舒展了开来,他们在昏黄的电灯的映照下年轻了十岁。
大姐一边给林叮叮夹着肉,一边问弟弟: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林志国放下筷子说:
“之风把我们在昌州那边县城住的房子买了下来,送给我们。
我们分期还钱给他。
小玲的手上还有点钱,供叮叮上大学还绰绰有余。
小玲还在超市上班,我回去以后准备找个鞋厂上班,做技术工。”
老母亲把林志国满是老茧,有些开裂的手捂在怀里,又是一阵心痛,泪水涟涟。
大姐说:
“你还在里面的时候,我去看过小玲和叮叮两次,每次想拿点钱给她,她都坚决不要。
现在,你出来了,一定要好好对待你媳妇,说真的,你能找到她,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小玲微笑着说:
“大姐,我们现在一家人挺好的,志国对我和孩子都很好。
叮叮的外公外婆也原谅了我,以后我们也会经常回去看看他们。”
大姐说:
“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但是,志国,我们毕竟是亲人,你刚从里面出来,可能有些不适应。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大姐说,好吗?”
林志国说:
“嗯,好。”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
一家人开心地说着话,聊着家常。
这个晚上的美好,注定会深深铭刻在这家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