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缅科夫前面在说动力系统的时候，尼古拉二世还勉强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可到了后面，随着谢缅科夫一大串专业术语机关枪似的吐出来，尼古拉二世就完全是云山雾罩，一懂不懂了。
过了半晌，尼古拉二世终于忍受不住，他一脸不悦地摆了摆手，道：“好了谢缅科夫先生，细节上的东西就不要再对我说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德国人的这艘船，和其它列强同期开工的装甲巡洋舰比较，究竟有什么差别。”
谢缅科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尼古拉二世并不是专业的战舰设计师，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几乎全都是在对牛弹琴了。
他咳嗽一声，整理思绪，重新回答道：“启禀陛下，德国人的这份设计几乎将吨位利用到了极致，不止是我们，就连英法两国所设计建造的战舰，都远不能与之相比。
我们去年开工的“俄罗斯号”大型装甲巡洋舰，设计排水量13675吨，最大航速20节，装备4门8英寸203毫米口径主炮、16门6英寸152毫米口径速射炮，装甲防御上只在水线附近布置了一条窄窄的8英寸203毫米厚的装甲带。
而英国人在去年开工的2艘“强盛”级装甲巡洋舰，设计排水量14200吨，更是只装了2门10英寸254毫米口径主炮和12门6英寸152毫米口径速射炮，比我们的“俄罗斯号”装甲巡洋舰还要不如。
而德国人的这个设计，在排水量比和“俄罗斯号”差不多吨位的情况下，却实现了4门11英寸280毫米口径主炮和8门8英寸203毫米口径二级主炮。
8门6英寸152毫米口径速射炮的火力和高达21节的航速，水线带还拥有大面积的6英寸152毫米厚的装甲，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其实英国的“强盛”级装甲巡洋舰航速更快，能达到22节，但由于尚未竣工，俄国并不知道其详细数据。
不过即便如此，英国“强盛”级装甲巡洋舰的吨位利用率也很是有限。
见尼古拉二世还是一脸茫然，谢缅科夫顿了顿，随即解释道：“这么说吧，战舰的三要素是火力、装甲和速度。
如果在同等吨位的条件下，德国人配备的主炮能是我们的2倍、舷侧装甲的覆盖面积能是我们的1.5倍，航速还能和我们持平。其吨位利用率，远不是我国建造的战舰所能够比拟的。
而综合英法两国在近几年竣工的新舰来看，在相同吨位的前提下，即使是他们的战舰，也远达不到德国人这份设计的性能能水平。
他们虽然要较我们好一些，但比起德国而言，在火力、防护和速度之间，必然有一项会大幅度落后。”
最后这几句话，尼古拉二世总算是勉强听懂了列先科所想要表达的意义。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震撼莫名，心思翻涌。
一直以来名声不显的德国海军，竟然偷偷摸摸的就设计出了如此优越的作战舰艇。
其性能超过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战舰倒也罢了，竟然连传统的海上霸主英国所设计的战舰都不能与之匹敌。
尽管尼古拉二世自己很想质疑这份设计的可行性，但一来自己在舰艇设计上是个门外汉，说不定还不如眼前的这位少年。
二来，自己这位侄子也已经针对谢缅科夫的质疑，而给出了一个最明确的答复。
在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军售上，绝对不可能出现信口胡诌的情况，更何况对方是向来都以严谨保守而闻名于世的德国人呢。
唔，要向德国人批量买船么？
一阵夜风吹过，凉润清爽，尼古拉二世须发皆动；看到约阿希姆澄澈的双眸，他竟然是主动避让开了这个子侄的目光。
尼古拉二世面色凝重，和谢缅科夫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间的深切渴望和踌躇犹豫。
按照俄国海军本来的规划，太平洋舰队的确是他们之后的主要发展对象。
但基于俄法同盟的关系，俄国本来打算是要全面引进法国的造舰技术，根本没想过会和德国有什么交集。
可谁曾料想，德国人竟然弄出了性能如此优越的战舰，比起英法两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顿时就让尼古拉二世感到有些左右为难了。
如果坚持从法国引进造舰技术，俄法两国的关系倒是会更上一层楼，但这样一来的话，建造出来的战舰的性能，将会较德国战舰有大幅度的降低。
用这种船去对抗全面采用英式战舰的日本海军，孰胜孰败还是一个未知数。而如果从德国人这里购进战舰的话，军舰性能是没的说了，可法国人那里又该如何解释呢？
自俄法同盟签订以来，法国忠实履行着条约所规定的义务；时至今日，法国已经向俄国投入了大量的资本，现在俄国经济的发展就全仰仗这些钱来生钱。
如果这次俄国胳膊外拐，势必会触怒法国人的情绪，进而影响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国内经济。
战舰的出售，可从来都是伴随着国际关系的输出的。
尼古拉二世缓缓坐回了椅子上，脸色沉肃，久久不言。
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感觉，他当上皇帝的这大半年里已经遇到过不少了。
但每一次都令他劳神费力，为了平衡而伤透脑筋。思考半晌，尼古拉二世心中仍旧拿不定主意，见到旁边的谢缅科夫，不由得开口询问道：“少将阁下，你怎么看？”
说到自己所分管的领域，谢缅科夫的思维立即活络起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用俄语低声道：“陛下，德国人设计的战舰，性能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强悍。
尽管德国人不可能会说谎话骗我们，但他们计算出错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只有等到德国战舰的竣工，才能确定他们是否能将纸面上所写的这些性能数据尽数实现！”尼古拉二世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目前还是要以观望为主了？”
谢缅科夫道：“德国人的这份设计，全部是在他们去年开工的那艘主力舰艇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为了保险起见，在他们去年建造的战列舰完成海试、得出结论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以谨慎观望为主，不宜直接引入德国人的造舰技术。
我们可以先从德国人那里订购一艘，先看看形式。一旦德国去年开工的那艘战舰出了问题，我们就可以立即叫停这份合同，并向德国索要赔偿金。
而如果德国战舰性能数据真的毫无水分的话，那么用德国战舰代替一部分计划中的法国战舰，我个人认为也是可行的，毕竟主炮火力翻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尼古拉二世听完之后，沉吟片刻，而后徐徐点头。虽然这只是一个折中的建议，但却是蕴含了列先科对战舰的理解在里面。
先买一艘，无论是在德国人那里还是在法国人面前都好说话，况且这一艘战舰还是不会买亏的！他略一思考，开口问道：“少将，我们今年的海军预算还剩下多少？”
谢缅科夫不假思索，随即答道：“回禀陛下，今年我们的海军造舰预算，已经被3艘穹甲巡洋舰所填满，再没有多余的造舰款额了。
其中，我们将在12月份开工2艘排水量6800吨级的帕拉达级防护巡洋舰、并准备向法国的勒阿弗尔造船厂订购1艘排水量3860吨的“斯提姆号”防护巡洋舰。
如果将这3艘尚未下订单的巡洋舰预算取消，则可以腾出1160万卢布。”
尼古拉二世微微摇头，断然道：“向法国订购的那艘巡洋舰不能砍掉，必须保留。
这不仅是海军问题，更是政治问题，我们绝对不能为了购买德国的战舰，而抛弃了原属法国的订单。”
谢缅科夫略一停顿，随即道：“那就取消2艘帕拉达级防护巡洋舰的预算吧。如此一来，可以节省出来大约九百八十万卢布，足够买下德国人的那条大型装甲巡洋舰了。
而那艘大型装甲巡洋舰的战斗力，怎么也是2艘帕拉达级防护巡洋舰的的两倍。
不过这样做的话，就要委屈加列尔尼岛造船厂的工人们了。”
“这个不是问题。反正订单还没下，取消这2条巡洋舰的预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现在维特伯爵那里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结余资金，先就这么办。”
尼古拉二世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来对约阿希姆说道：“小约阿希姆，叔叔我看在威廉表哥的面子上，就答应你这一回，暂且决定购买一艘这种万吨级的大型装甲巡洋舰。
等过几天，叔叔会专门通知你，你就让你们的船厂把正式的合同文书，拿到海军部去。”
约阿希姆脸色一肃，恭然称是。虽然只卖出了1艘船，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但他也知道尼古拉二世叔叔现在的顾虑。
这份设计所规划的性能数据，已经超出了俄国设计师的认知界限；况且俄法同盟的存在，也让俄国不可能放开手脚从德国订购战舰。
不过约阿希姆却完全没有为此而忧虑。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到德国新开工的战舰宣告竣工之后。
俄国看到了德国战舰的优越性，还怕不继续向德国订购么？只要俄国在远东有了几艘性能优越的大型装甲巡洋舰，一旦同日本开战，日本周边的海域，将永无宁之日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约阿希姆从椅子上站起，轻声道，“我希望贵国能对这艘战舰的性能实施保密，特别是速度这一项。
除了叔叔和谢缅科夫先生之外，最好不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航速能超过20节。”
尼古拉二世嘿然笑道：“小约阿希姆，你们是怕英国人得知了这条船的具体性能之后，会对德国不利吧？”
不等约阿希姆解释，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约阿希姆的脑袋，微笑道：“我俄罗斯帝国同样也不希望英国知道我帝国战舰的具体性能，你就放心吧。”
在接到俄国海军部发出的投标信息之后，约阿希姆名下的威廉港皇家造船厂便派遣了专门人员来到圣彼得堡，和俄国海军部商讨具体的有关事宜。
这群人对战舰的专业程度，又比约阿希姆这个业余爱好者要高明了数倍。
也不知他们对俄国人说了些什么，一番交流下来，老毛子谢缅科夫便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几个小时之后，他就痛快无比的就在这份合同之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专属于俄国海军部的大朱红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