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救千缈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碰到的是臭道士。
“对救命恩人别这么凶巴巴。”
道士将手里的碗一放,撸起素袍,双手叉腰,试图和千缈说道理。
千缈从床上挣扎坐起,伤还未好,疼痛嘤咛一声,吓的道士立马按着她肩膀坐下。
“受伤了还要折腾!”
双眉轻挑,喏的一声把药端上。
千缈没接,保持沉默。
道士扁了扁嘴,心想真难伺候。
药还冒着热气,道士只好放下姿态,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别向一边,手靠着下巴,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说道:“喝了。”
刚煎好的药还烫着,道士特意在碗底垫了块湿帕。
千缈望了他一眼,鼻尖传来药的苦味,受伤的鱼尾早变成长腿,安静的藏在衣裙下,大腿上破了一个口子,一翻身移动,疼的千缈龇牙咧嘴。
为了少受罪,千缈接过药碗,摒弃呼吸,苦涩的药被她喝得一干二净。
道士笑开了眉眼,“真棒!”
千缈:“……”
一头黑线挂满,嘴角抽搐不已。
道士这是拿她当做三岁孩童?
“我叫怀和,青城山良也大师坐下弟子。”
怀和素淡清笑,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闪几下,单纯的不像是会诓骗人的臭道士。
千缈口中苦涩不散,受伤过后心情不佳,冷眼看向怀和,嘲讽道:“青城山弟子也会招摇撞骗?”
怀和难得露出尴尬,掩嘴轻咳一声,“实在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这次本是外出游历,谁知江湖险恶,他一下山就被人骗走全部钱财。
一路乞讨维持生计,但乞讨终归不是良策,怀和被逼无奈,实在走投无路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卜卦为生,这可不算招摇撞骗。
他算卦还是很灵的,只是他胡乱编造的红牙子确实是假。
红牙子那般珍稀的宝物,哪能在他身上。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自己好歹也救过她,在江湖上多结识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千缈,来自……东方冥海。”
千缈玩味的笑了,左腿露出一小截,将素被压在腿下,光滑的小腿明晃晃露出。
怀和脸上泛红,连忙闭起眼睛,默念着“非礼勿视”。
“道士,你说你卦术了得,不如在此为我算上一卦,这一路,是危……还是安?”
不是说算卦很灵吗?那就拭目以待,看看他的真本事。
“别小瞧我。”怀和不服气,他向来被师傅夸奖长大,小小卦象之谜,难不倒他。
铜钱随意抛起,在空中正反来回翻转,三枚铜钱落在地上,全都接着一个竖起,乍然一看,没有正反面之说,这代表着算这一卦……很危险。
怀和不死心,闭上双眼,他要再试试。
五指半拢,深呼吸一口,开始掐指一算,心中默念口诀。
就这心卦算起,怀和眉头越皱越深,活像个历经风霜的老头。
半宿,怀和还没结果,千缈等的不耐烦了。
从背后抽出布枕,不客气的朝他丢了过去,语气高挑上扬,“别算了,我看你啊!就是个绣花枕头。”
“中看不中用。”再顺带补充一句。
怀和睁开眼,看着丢来的布枕,一时间有些泄气。
他最擅长的心卦,怎么就失灵了?
他算不出来千缈的命数,千缈的命数一片漆黑,十分古怪,他无法参破天机,像这样高难度的命数,想要解开谜团,还得让他师傅来。
怀和低着头,手抓起枕头,无意识的捏了几下,布枕像是被扎了气口,慢慢吐出内力的气,捏着捏着,连形状都被他捏扁了,可见他用力之深。
“小道士,药喝了,名讳也说了,我也该走了。”
“我们有缘再见。”
千缈迅速起身,站在木门前朝他招了招手,在日光照耀的光影下离去。
来去如风,不带一丝留恋。
怀和把布枕放好,目光略显失落,才认识多久,人就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怀和坐在床边,出神的望着窗外。
被丢弃的幡,不知何时被放到木门前。
当羲淮再次走出悬泉时,可以称得上脱胎换骨。
一场大雨滂沱不停,南下笼罩在阴暗中,阴沉的天,也容易扰乱人的情绪,变得低迷沉重,七日里,盟主府中变化莫测。
书房内——
“盟主,之前犯下的千般不是,皆属羲淮失礼,羲淮甘愿受罚。”
羲淮声音压低,面上带着恭请,为表示诚意,他咚的一声跪地,双手举呈着剑,任由南宫长天处罚。
南宫长天眼诲墨深,拿起羲淮手中长剑,升至半空又悄然松开手,长剑掉落在羲淮双手掌心中,看似不轻易,实在暗藏玄机。
羲淮身体一震,抬眸望去,手心红肿发热。
“你最对不起的人……是珊儿。”
南宫长天忌讳羲淮,但又不能杀他。
折磨羲淮便是折磨南宫珊,这让南宫长天无从下手。
“羲淮,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南宫长天最后的仁慈,若羲淮仍旧不从,他就寻着羲淮的软肋而去。
羲淮恭谨低头,默道:“羲淮明白。”
再次踏出门,彩萍就在门外等着。
彩萍福了福身,开口道:“小姐在棠园,还请姑爷一叙。”
“嗯。”
羲淮心里复杂的很,他不知如何与南宫珊坦白。
他与千缈有了肌肤之亲,他辜负了南宫珊的厚爱。
棠园,曾是他命人亲手所造,当年成亲之时,羲淮为了让南宫珊欢喜,不再郁郁寡欢,移植好几颗树龄百年的海棠入园。
每至海棠花落时节,南宫珊就会邀他一同赏花,她一开心,病体就好了许多。
如今,美人再次相邀,羲淮心中竟不敢前去,他的一次失忆,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
“小……”
彩萍刚要出声,就被羲淮出手制止。
彩萍咬着下唇,看着在檐廊下凭栏扶椅下睡着的南宫珊,眼神闪了闪,默默离开了棠园。
只一小段路,海棠花从枝头零落,花瓣滑落在她肩头,羲淮从长廊另一侧走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现实与梦境重叠。
雨势来的匆匆,海棠花落。
梦中的南宫珊泪流满面,白细的手着接住屋檐下垂落的雨点,雨水微凉,冷至心头,南宫珊身子微缩,垂眸孤寂,凭栏远眺,暗自垂怜,口中默念着“夫君,我好想你。”
得不到回应,她就开始心中埋怨,把多日的委屈全说出来。
“你在哪里?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
而现在,现实中没有凄凄沥沥的小雨,没有她的痛苦和心碎。
日光温暖的照着她,海棠花为她织造美梦,人比花娇,此时正是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
南宫珊藕衣迢迢,恬静的脸上祥和,嘴角微微上扬。
羲淮就坐在她身边,望着满目海棠花,羲淮不禁想,如果他和南宫珊提出和离。
她……会答应吗?
千缈不知所踪,他又不能马上离开盟主府。
千缈会不会生气,自己没有及时去寻她。
手腕上的结印颜色变深,闭眼之时,羲淮蓦然想起悬泉中摸到的珍珠。
她……哭了。
羲淮手一顿,自责的攥紧拳头,他又让千缈伤心了。
在羲淮离神之时,南宫珊默默睁开了眼,偷瞥见他目光温柔,与从前一般无二,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南宫珊当下心里便知,她的夫君真的恢复记忆了,回到她身边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和他分离。
夫君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南宫珊想的太过美好,害怕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睛一闭,假装自己还未醒。
梦中故意不安嘤咛,手轻轻扯过羲淮衣裳,小心思四起,紧抓不放手。
羲淮见状,蹙眉不愿,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打算起身离她远些,南宫珊呼唤一声“夫君,别走。”
羲淮凝神看去,人还未醒,念了她的名字几声,人没有反应。
羲淮顾忌她身子不好,叹了一口气,他与千缈所做的事,已经很对不起南宫珊,总要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
他会找机会和南宫珊说明一切。
千缈,他死都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