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京都热火朝天。
炎炎夏日,马路上热出层层波浪,地上干燥到卷起地皮。
路两侧皆是高楼大厦,喷泉广场的左方屏幕上在播放知名女星的宣传片。
巫施站在纪氏集团楼下,她犹豫很久,最后仍旧是站在楼下等待。
这座楼,她来了很多次。
一个月里,她来了不下十次,无一例外,每次都与鹤观雪错过。
鹤观雪成为纪氏集团的总裁,巫施怎么都想不通。
纪家为什么突然接受了他?
直到电视新闻财经频道上播映着采访。
里面的男人身穿黑色燕尾西装,双腿笔直走动。
她找了一个月的鹤观雪。
他的腿,好了。
天气热的不像样子,手机在高温下发烫,不断给手心传递热气。
周围的热气团快要把人烤中暑,就像生的红薯被火烤到炸开表皮,暴露出里面的金黄。
“嗡嗡。”手机屏幕亮起。
徐白微发了信息过来。
[巫施姐快回来,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鹤观雪。]
这条信息来的及时,巫施抬头仰望,烈日刺目,她快要睁不开眼。
七十二层高的写字楼,不是她这种人能够仰望得了的。
“鹤观雪,我讨厌你。”
她把手机放进口袋,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高楼大厦走到破败小楼区门口,徐白微打着伞在楼下等她。
“巫施姐,快喝水。”徐白微心里不是滋味。
徐白微递来一瓶矿泉水。
一个多月,巫施在京都找了鹤观雪那么久。
大夏天的,好几次在路边中暑。
总算,能有机会见到他了。
巫施喝过水后,红扑扑的脸上稍微降了温。
“白微,你说有办法见到鹤观雪?”
闻言,徐白微咬咬牙,醋味飘荡。
“巫施姐就只关注鹤观雪,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二人走进旧小区,头上的大树笼下一片黑影。
巫施细长的睫毛煽动,试图解释。
“白微,你知道的,我来京都只有一个目的。”
寻找鹤观雪。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
走到小屋,徐白微将房门一关,打开电视找到之前的直播。
“诺!你看。”
巫施抬眼看去,电视人的男人从容不迫,面对主持人的问答应对如流。
巫施一怔,现在的鹤观雪比在她身边状态要好很多。
巫施心里微微苦涩,她第一次见鹤观雪时,男人都不带搭理她。
每次都是她主动问话,多数鹤观雪总是在沉默。
“巫施姐,别顾着伤感啊!快瞧,他说有新闻发布会呢!”
“我托人找了关系,新闻发布会当天,你偷偷进去找他。”
徐白微挺起胸膛,神情嘚瑟,非要人夸她一顿。
“白微,谢谢你。”巫施话语带着哭腔。
一路辛酸,幸好有白微陪着。
想当初,徐白微离开小镇,来到京都打拼。
误打误撞,巫施在寻找鹤观雪途中遇见了她。
“谢什么!要不得巫施姐劝我,我也不会在京都找到好工作。”
虽然她刚工作不久,住的小区是个老城区。
但是不代表以后赚不了大钱。
纪家——
浓烈的中药味从房间里传出。
鹤观雪刚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就听见房间里的人在剧烈咳嗽。
他慢下脚步,眼神冰冷,似乎里面在于死亡抗争的人不是他父亲。
“吱。”房门的把手扭动。
房间里有好几个人在,皆是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
床上的白被有红点点,地上有一滩黑血,臭气布满整个房间。
鹤观雪皱了皱眉,冷冷扫向床上的人,“叫我来有什么事?”
“逆子……咳,季家千金……,咳咳,是你能拒绝的吗?”
纪英海病入膏肓,长期的咳嗽导致他喉咙破裂,声音嘶哑说不出完整话。
咽喉胀痛,一口老痰压不下去。
鹤观雪嗤笑,季家千金算个什么东西。
他若是不喜,整个纪氏集团都可以拱手相让。
鹤观雪:“你们先出去。”
几位白大褂面面相觑,最后顺从鹤观雪意思先行离开。
毕竟现在今非昔比,鹤观雪才是纪家的主事人,真正的实力所在。
人走完后,闷热的房间没有开空调。
鹤观雪走到床前,无所顾忌推开窗子,让外面的风吹进屋,扫去药的恶心味。
“现在倒是清醒不少。”鹤观雪两眼带着笑意,笑意浮在表面不达眼底。
他手扇着热风,嫌弃的瞥向床上躺着的老人。
“纪英海,与虎谋皮,无疑于自损双臂。”
“纪闵骞死了,你离死也不远了。”
“咳咳……”床上的人被他气的说不出话,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疼痛。
风吹进房间,竟将纪英海头上的帽子吹掉,露出化疗后光秃秃的头。
鹤观雪面露惋惜,弯下腰对着他,“呀!你的头发怎么没了?”
“是不是做的坏事太多,遭报应了。”
当年欺骗他母亲,吞并鹤家的公司,逼迫他母亲自杀。
直至他成年后,联合纪闵骞做局,制造一场车祸意外,害他鹤观雪失去双腿,成为一个废人。
哪一件挑出来,不足以定纪英海的罪。
“你个残废,你是我养大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纪英海咳的血挂在嘴角,苍老缩水的老手指着鹤观雪,颤抖得仿佛下一秒人就要瘫在床上,起不了身。
“狗东西……”鹤观雪冷笑一声。
他若是狗东西,纪英海又是什么。
“纪家从此以后就由我接手,至于你……
安心去吧!”
“逆子!你母亲的骨灰在我手上,不与季家联姻,你别想得到骨灰。”纪英海硬撑着一口气,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鹤观雪走到床前,拍着他瘦骨嶙峋的老脸。
“我的父亲大人,不好意思,骨灰我已经找到,洒向茫茫大海,我母亲……
她,自由了。”
仿佛没有想到鹤观雪的动作会那么快。
床上的男人一瞬又老了几岁,无力的瘫软,头下有高垫软枕靠着,不至于让他倒的太难看。
许是知道自己无力回天,纪英海反而软下态度。
“咳……与季家联姻,对你没有坏处,纪氏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临死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纪英海肺癌晚期,药石无医。
若是纪闵骞没有死,他又何必接一个私生子回纪家。
纪氏股东蠢蠢欲动,想要将纪氏分崩瓦解。
他不允许,纪家的东西,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鹤观雪没有说话,顺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削起来。
他语气平淡,好像都放下似的,但他削在果肉上的动作十分凌厉,根本不像是无动于衷。
“当年,我母亲一心一意对你,你是怎么对她的?我身上背负私生子的骂名,你可曾为我出过一回头?”
“父亲的名义,未免太过可笑。”
“纪家家主纪英海的儿子,我可不敢高攀。”
床上的人闭上眼睛,鹤观雪说到他的痛处,许是心结纠缠已久,他眼尾氤氲出湿意。
“我承认,我对不起知夏。”
鹤知夏温热善良,一心眼里只有他,纪英海也曾想过,干脆放手不争权利地位,与喜欢的人相守一生
但是他不能,他有自己的老婆,有自己的孩子。
无论如何,都要与纪家其他兄弟姐妹争出一个高下。
鹤观雪讥讽一笑,事到如今,纪英海依旧不知悔改。
“纪氏的死活,我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季家千金,你喜欢就留给你好了。”
他有了巫施,眼里就再也容不了别人。
纪氏有鹤家的一份,鹤观雪会将公司救回。
但纪英海,鹤观雪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吃了。”削好的苹果怼到纪英海嘴巴。
大概是他作为儿子最后一点孝道。
纪英海好几天没有正常进食,吃什么吐什么。
喂到嘴边的苹果,他怎么可能吃的下去。
蜜水流汁的苹果滚到地上。
鹤观雪笑而不语。
“闵骞的事,是你做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纪英海想要一个答案。
“是我,但他的死,另有他人。”
鹤观雪只是让他还了自己一双腿,至于纪闵骞为什么死了。
那就要问问他的父亲,纪英海得罪了多少人。
“他是你哥哥,你怎么敢?”
风吹的差不多了,屋子里的气味散去不少。
是时候该走了。
“哥哥?我没有哥哥。”
鹤知夏只有一个儿子,鹤观雪。
纪英海挣扎着要起身,他想要开口解释什么,突然被鹤观雪打断。
“残废的一双腿还你,还不够吗?”
纪英海心惊,哑然失声。
沉默一阵,他平躺在床上,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鹤观雪讽刺,“很早之前,在你将我赶出家门前,我就知道了。”
纪英海闭上眼睛,瞬间被打击的气若游丝。
联合亲生儿子做局被当事人当面戳穿,纪英海没脸再说。
人将死之际,总会走马观花回顾自己的一生。
窗户外的风在吹动,纪英海喃喃自语,他不想死。
当纪英海努力睁眼,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刺的双眼发酸。
他侧头看向鹤观雪,一时恍惚。
鹤观雪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鹤知夏。
他对鹤观雪的母亲,不是没有过爱……
泪水再次滑落眼角,他摆了摆手,让鹤观雪离开。
走出这扇门,鹤观雪就是纪家的大家主,任何人不能忤逆他。
鹤观雪,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