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这一天,巫施很害怕。
鹤观雪带她回了一趟s市,巫施曾经的家。
巫族自双亲在墓里陨落,大家族早已各奔东西。
就连作妖的巫毒,在她离开清溪镇不久,就被警察请进局子喝茶,直到现在为止茶都没喝完。
真正的玉印,她上交给了国家。
现在,她想要面对从前的自己。
墓地的石碑有了年头,碑文上尘土覆盖,像是许久没有人祭拜,凄凉落败。
女人跪在墓碑前,手上一张接着一张烧纸钱。
她没有说话,很安静的完成祭拜。
心里的恨意被时间抹去,过了心头的那关,所以她回来了。
黑漆漆的鬼墓,他们将她一个人丢在洞穴,只为引出墓中吃人的鬼宗。
一袭红衣,困在泥土腐朽的笼洞里,不见天日,上锁的木牢,地上爬遍的黑虫。
上香的气味传进地下,一直蔓延进地下河中,她走不了。
她是祭品。
只能供鬼宗折磨,以乞求下墓的人平安无事,不惊扰沉睡的阎罗。
可惜,她活着出来了,她好好的活着。
活了一年又一年。
纸钱烧尽,余灰沾染上她旗袍上的刺绣紫藤花。
巫施释怀一笑,对上鹤观雪沉忧的双眸。
“走吧!”
鹤观雪张了张唇,最后只是别挽她耳边鬓发,“我带你走。”
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远处的空荡中似乎回荡着无情的嘶声。
“黄道吉日,引女上奉。”
“换红装,入鬼墓。”
他们在这一天,再次拍了一套婚纱。
日落晚风沐浴,江上大桥有人回眸。
听说走过沿江大道的人,都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桥下是暮年蹒跚,桥上是风华正茂。
巫施对着大江喊道:“请再给我一天时间,我想留在人间。”
哪怕只有一天……
巫施止不住想嘲笑自己,那么想死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就变了。
她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巫施回头,望着鹤观雪小声说了一句话。
鹤观雪没听到她说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看着巫施的口型,大概能猜到。
男人同样回她,“我也爱你。”
黄昏的天空像是一副画,安静中沉浮热烈,烧红的半边天为她惋惜,红云吞噬一整片淡蓝。
暖光映在江面,泛起波光粼粼,彩云绯红的彻底,与江水结伴。
微风的亲吻落在女人身上,吹起她洁白的头纱。
她莞尔一笑,鹤观雪站在她前方,深情注视。
她在看他,他在笑。
摄影师按住快门,拍下唯美一幕。
男人手腕上空荡荡,陈年旧疤裸露在空气中,绿野手珠不见踪影。
她的背后,永远会有一个人撑腰。
“老婆,你会没事的。”
女人眼角湿了水,鹤观雪难受到窒息。
他二十二遇她,一起走过彼此的十四年。
手珠碾碎成粉末,加持大师施法,鬼画符的黄纸燃烧入水。
一碗名为去孽的灵药。
她在十年前就喝过了,四年善举,无数次的赎罪。
还不够一笔勾销吗?
犯错的人,从来不是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夜的脚步走的太快。
快到巫施最后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他们躺在床上,床头没有开灯,谁也看不清谁。
但是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下。
“如果我死了,你下来陪我吧!”
黑暗中,他声音轻颤,温柔到极致。
“好。”
鹤观雪没觉得巫施说的有毛病,反而握着她手,留下潮湿的吻。
“你死了,我就将小洋楼毁了,把紫藤花烧了。”
最后,殉情。
黄泉地府,我怎么会让宝宝孤独。
一个小时,它突然慢下来。
巫施回想自己的半生,在没遇见鹤观雪前,她浑浑噩噩一个人生活。
在遇见鹤观雪后,她哭了很多次。
但很神奇的是,她似乎比以前机械的人生更有盼头。
生活不再是无趣枯燥,也会有人逗她欢笑,惹她哭泣。
她其实,也会有朋友,一生的朋友。
白微……
“鹤观雪,你的日记,我偷看了。”
她的秘密被他窥探,巫施不服气。
始终要找回二人之间的平衡。
她问,“你的感知还在退化吗?”
被子里,男人的脑袋蹭着她胸脯,闷声道:“结婚后,没有再下降。”
曾经的日记里,他写下相恋的点滴。
最黑暗的那一年,他双腿残废。
他的记忆力在下降,时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情绪感知能力在退化,常常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块石头,对一切都无所谓。
语言的表达也在堕落过程中不断衰退,他清晰的明白自己身上变化,却无能为力改变。
他不能阻止一切发生,他是个无力的残疾,自甘陷落在空白世界中,无法自拔。
可有一天,有人闯入他的世界里。
他的救赎,不会推开他,一遍遍亲吻他的不堪。
她告诉他,你最珍贵,世上只有一个鹤观雪。
你无可替代。
“鹤观雪,好起来吧!”
“我想,我会一直在。”
即使是在天上,她仍旧希望鹤观雪好好的。
“叮叮叮……”手机的闹钟声响了。
她定的闹钟,在23:59响起。
最后的道别,她害怕了。
被子下,女人的身躯在发抖。
鹤观雪用力抱住她,纵使慌张,他不能害怕。
他要给巫施活下去的力量。
“嘀嗒……嘀嗒。”房间没有钟声。
她脑子里却自动浮出倒计时。
巫施抓紧鹤观雪的手臂,紧紧闭着眼。
心里告诉自己,清远大师的去孽灵药一定是有用的。
她不能死。
她死了,鹤观雪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半晌,一分钟过去。
手机屏幕暗下去,楼外突然响起一声声凄惨猫叫。
等待猫声止住。
二人皆后背湿汗淋漓。
巫施仓惶笑了,她推了推鹤观雪。
她没死!
鹤观雪头蒙在被子里,巫施想告诉他好消息,却突然欲言又止。
鹤观雪他……
男人俯在她腹上,被子里他轻轻抖动,肚子上留下冰冷的湿意……
他,哭了。
鹤观雪咬上她的侧腰软肉,喜极而泣。
“老婆,我爱你。”
你的死活。
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包括你……
拧巴的人,需要一个永远推不走的爱人。
鹤观雪是这样,巫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