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犁点头,道:“确有此事,王岳公公说这些蒙古人贩卖之物为瓷器茶叶,并无其他,可以照顾。”林生一笑,从怀里取出那个锦囊,打开取出那幅帛画,招呼我替他张开,道:“这张图是这伙蒙古人所画,俱是来京一路之上各地大明驻军位置,可想而知,这伙人不是商人,而是蒙古奸细,他们能攀上王岳公公这支高枝,说明他们不简单呀!”
“鞑靼经常骚扰我大明,屠戮抢掠百姓,大明对其一向严加戒备,先帝对其极为重视,王岳做为多年内廷掌印太监,难道不知吗?莫非他也想效仿英宗皇帝时的太监喜宁不成?”刘瑾忽然说道,我们不由得为止一震。
英宗北狩,太监喜宁投靠了瓦剌,很快,便把大明虚实告诉也先,也先如鱼得水,多次按照喜宁提供的线路,骚扰大明。喜宁甚至想加害英宗,亏得锦衣卫袁彬保护英宗,后来君臣用计,除掉了喜宁,方保得英宗平安归来。
刘瑾提到喜宁,分明在指王岳叛国,我不敢相信,但林生本来奉王岳之命,护送巴图等人回蒙古,让人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正德听了,道:“王岳现在在做什么?”
林生道:“王岳喝醉了,正在休息!”正德冷笑一声,道:“过得比朕都舒坦,好,好!范犁,你还有和话讲?”
范犁睁大眼睛,盯着林生,道:“咱家想不到,你才是最大的小人,很好,皇上,奴才无话可说,借用岳飞岳爷爷一句话"天日昭昭"。”说完,深施一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整个大殿静下来,邱成想要说话,刘瑾打断了,他偷瞄一眼正德,
正德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笑道:“今天真是累了,朕回去歇息,你们各忙各的吧!”
我们再次施礼,退了出来。此时,明月当空,虽然寒意十足,但我们却不觉得冷。
刘瑾一言不发,领着我们匆匆去了偏殿,随即关上殿门。刘瑾转过身,扫视大家一眼,目光变得冷峻起来,“咱家先谢过大家,今夜大难不死,全凭大家齐心努力。既然大难不死,那咱家们就要反击了。”
“皇上圣明,拨乱反正,咱家兄弟,自当同心协力,对付这帮人!”刘瑾再次看大家,大家纷纷点头,刘瑾道:“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那咱家就不客气,谷大寿带领东厂的人,把王岳、范犁连夜抓起来,廖建忠派人盯住三个老家伙,明天早朝看皇上的意思,张英去抓杨洪,张永的神机营和御营随时戒备,林生,你一会去北镇抚司,把那位马公公给咱家抓起来,他若反抗,格杀勿论!”说到最后,恶狠狠道:“大明天下,是皇上的,也是咱家的!谁敢对不起咱家,咱家让他一辈子都不得翻身!”
我听了,心中着实一惊,这话难免有些僭越,而其他公公及廖建忠等人都是低头称是,看得出这位刘瑾公公确实是厉害,刘瑾没有再说话,挥手示意大家分散行动,我自然和廖建忠一起出殿,临行前,看见张永一直盯着我,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赞许,而同样刘瑾也在瞄着我,只不过他的目光里,多了许多东西,阴冷亦或不解吧!
石义一直在殿外等着,廖建忠想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瞧见刘瑾奔往别处,赶紧跟了过去,走了几步,方才对廖建忠道:“你看着做吧!”廖建忠无奈地拱手相送,带着我往外走。
我浑浑噩噩的,如同做梦一样,跟着廖建忠出了皇极门,花十春等人拥了过来,廖建忠只是简单说了句:大事已定,大家跟我出宫!“便不再言语。
我能感觉出大家很兴奋,彼此的目光多了热烈。是呀,大家可谓提着脑袋进宫,一旦出了事,不仅身家性命没了,而且会波及到起妻儿。万幸我们跟对了人,每个人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知道,未来的路一定很好走。
出了皇城,已经是丑时。我们没有直接回北镇抚司,而是拐到朝房里,那里是吉茂通的地界。吉茂通早已准备了热茶和点心,大家聚在一起,搓搓手,跺跺脚,喝着茶,吃着东西。
廖建忠坐在里面,喝了几口茶,道:“事情急迫,所以大家就不要再睡觉了,天明时分,我们必须回到北镇抚司。你们也知道,北镇抚司目前在小马公公手里,他不会和我们是同路人,那里还有季了凡等人,我不希望动手,但动起手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我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对了,从现在开始,张英就是锦衣卫千户。待局面安定下来,我会重新安排差事,当务之急,我们分头抓人!”
众人惊讶地看着我,发出各种声音,花十春道:“指挥使大人在此,不得喧哗,大哥,您下命令吧!”廖建忠点点头,道:“张英,你带领你原来的人手,明早去城西杨洪家,他今夜在钦天监当值,本来可以直接去抓捕,但他家中有老母,每天早晨他都会带份点心回来给他母亲,然后再上朝,所以,你可以直接去他家,待他从家里出来,再行抓捕。至于他的家人,派人在外面监视,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有任何人外出。”我连忙称是。
想着自己回来宁博阳、哈代还没有见到,便琢磨去找他们,刚待起身要走,廖建忠道:“现在方才丑时,天寒地冻的,你去那里挨冻不成,暂且歇息两个时辰,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大家注意了,卯时三刻,我们出发!”众人连忙称是,随即吉茂通便把众人分散安排,我则和廖建忠、顾大有、花十春留在一处。
四人都没有言语,场面一时冷清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还在慢慢回味今夜发生的事情,稀里糊涂,却又些许明白,虽然做了千户,让人有些讪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转,发现他们都是正襟危坐,我也严肃起来。
廖建忠忽然一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好久未见,怎么都客气起来了?长夜漫漫,如果没有困意,我让老吉弄些酒来喝。”花十春忽然泪下,弱弱道:“大哥!”我们顿时都红了眼睛,适才可谓生死一线,如今九死一生而来,让人不免嘘嘘。廖建忠眼中浮现泪花,却是一眨眼,喊道:“老吉!”
话音未了,吉茂通果然抱着两坛酒走进来,我忙起身去接,吉茂通道:“不必客气,这等小事,你就不用管了,帮我拿几个碗儿是正事!”
我赶紧去拿,把碗放在桌子上,吉茂通就要倒酒,我伸手要过酒坛,道:“这里我最小,让我给诸位兄长敬杯酒吧!”待我依次倒完酒后,吉茂通笑着拍拍我的后背,对三人道:“我当初看他一眼,就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顾大有道:“人家谢你啥,是皇上钦点的千户,将来比我们不知强多少倍!”
我忙抱拳道:“四位兄长说笑了,我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和你们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兄弟做不到的地方,还请兄长们多加点拨,这碗酒,是兄弟真心实意敬各位兄长的。”四人倒也不客气,和我一起干了,我又满上一碗,廖建忠示意我坐下,道:“我们入了锦衣卫,都是从校尉做起,小旗、总旗、百户,然后到了千户,少则五年,多则十余年,你很幸运,皇上直接点了千户,而且你的前程无量。但官升的太快,事情也会多起来,你年少不更事的地方很多,所以,日后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我连连点头,廖建忠又道:“我们身为亲近军校,因出入宫掖的原因,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甚至皇上,我们都要接触,大人有大人的气度,小人有小人的做派,所以,做人做事一方面要低调,另一方面要有个依靠!”他说到“依靠”时,严肃的脸忽然缓和下来,我急忙道:“廖指挥使,您就是我的依靠!”顾大有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是了,廖大哥能和你说这样,自然没把你当外人!”
廖建忠喝了一口酒,扫视我们一圈,忽然黯然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廖某不才,能够从校尉做到今天的位置,有兄弟们的帮衬,也有贵人提携。本来想好好报答一下诸位兄弟,但世事混杂,有时候也是有心无力。去年的司伦,现在的季了凡,还有小马公公等人,虽然身份不同,但这么多年来共事,可谓出生入死,心里都把他们当成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想事与愿违,落得今天地步,一想到和他们做成对手,我心如刀绞。但我们的身份就在这里,私事公事一定要分开,上司所遣,不可违抗。”说着,竟然两眼含泪。
花十春忙道:“人各有命,命运有道,如果人人都如大哥这样的襟怀,只怕锦衣卫早就关门了。有时候身不由己,但也得去做。我们虽然有心救应,只怕弄巧成拙,既然入了这个门,私事就放在一边吧。像那个蹇成,和我们也算是要好兄弟,却刺杀张公公,如今扔在大狱里,按说早就该杀了,但大哥心好,留他一条活路。不过,说到这里,大哥,这件事还真得尽快处置,他不像包小柏,日后有机会可以放出来,若是张公公知道了,他会怪罪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