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围在了腰间。
澡堂子里氤氲着水汽，池子里泡着五个汉子，皮肤已经泡红了。
清风店有两家澡堂，这是小的那家，但每日光烧水的木柴也要用掉一百多斤，所以清风店有许多人靠砍柴为生。好在附近的林子很大，足够他们砍伐。
池子边上贴着木板，一个精壮的身体就靠着木板，昂着头，脑门上放着一块白布，双手搭在两边，冬天很冷，澡堂里是舒服的所在。
他已经泡了快小半个时辰了，才到兴致浓处，手指的皮肤在逐渐收紧，略微勾了勾就有种涩感传遍全身。
“锦衣卫，是大明最好的去处，不管你是怎样的人，进了锦衣卫，只有别人怕你的份儿。”这个人上唇的胡子很浓密，他感慨着。
“李千户说的对，可惜锦衣卫不要我这样的人。”与他搭话的是个胖子，胸口长了一撮黑毛，坐在池子对面。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是桂花糕，一只鹦鹉歪着脑袋啄了下桂花糕，并不合胃口，又吐掉了。这人拿了一个桂花糕咬了一口，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居然是唐百户。
“别人怕你，就说明你得够有本事，老唐，你的本事是啥来着？”
唐百户撩起一窝水泼在胸口的毛上面：“李千户慧眼无双，当着您的面，我自然得说实话，老唐别的本事没有，钻营的本事大得很。”
李千户掀开了盖在眼睛上的白布，露出了面孔，方脸高鼻子，很是英武。
他向后勾了勾手指。
小厮赶忙提起了手边刚烧好的水桶过来，倒进了池子里。
“要说澡堂子，还是扬州的好，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烫一碟子干丝，泡一时辰澡堂，那才是享受。”李千户双手抹了一把脸，将身子又向水下滑下去了。
“咱们北方自然比不上江南，风干物燥的，听说京城里更是繁华，下回李千户去的时候捎上老唐，也叫我享受享受。”唐百户笑眯眯的，将吃剩的桂花糕放了回去。
“好说，你请我泡这里的澡，我请你泡扬州的澡，礼尚往来嘛。”
“哎哟，瞧您说的。”唐百户抱拳摇起了拳头，满脸惶恐，“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哪有上差来了不迎接的道理。能赏我见一面，已经是老唐修来的福气了。”
“言重了，言重了。”李千户叹了口气，“实在是差事难办，本来是想去平安堡瞧瞧你的，可殿下着急，不肯停留，咱们天一亮就回北平了。”
“那我这……”唐百户犹豫着。
“你放心，殿下那边快谈完了，到时候我引荐你过去。”李千户满脸笑容。
“这，真是有劳李千户，快，把东西端上来！”唐百户向身后喊了一嗓子。
先前被唐百户留下来的一名士兵端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盘子里白花花的官银放了两排，看起来有两三百两。
“我知道李千户在北平不容易，什么都缺，这些拿去购置些人啊地啊，别委屈了自己。”唐百户喜笑颜开。
李千户拿起一锭银子端详着：“老唐，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呐。”
“玩笑了玩笑了，这不是还在泡澡嘛，不是时候。”唐百户脸上的褶子都笑着堆在了一起。
李千户把银子扔回了托盘上，站了起来，旁边的手下立刻将白布围在了他的腰上。
李千户走出了水池子，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老唐，你跟我透个底，这么想进锦衣卫，想杀谁？”
唐百户吓得肥肉一颤，赔笑：“这话怎么说的。”
池子和前厅只用两片麻布隔开，挂在门框上，这时两片麻布突然向里一吸，一股冷气从前厅里吹了出来。
牛皮靴子踩在地板上，声音响亮。
池子里的众人都向外转头望去。
李千户感受到了凉意，心中顿时不满，刚想骂人，就看见一道乌沉沉的光从两片布的缝隙中射出来，没入了自己的大腿上。
接着有人掀开了帘子，雪亮的刀架在了随后架在了李千户的脖子上。
疼痛这时候才顺着大腿侵入了李千户的脑子，他惨叫了一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抱着大腿嚎叫了起来。
池子里顿时慌了，泡澡的人纷纷向岸上冲来。
“别动。”
李焦的刀架在李千户的脖子上，沉声警告其他人。
李千户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猝不及防之下嚎叫了两声，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向身后一摆手：“都别动。”
他这才有空抬头去看，正巧李焦也在看自己，手里的刀条上全是豁口，狰狞可怕。
“兄台，这把刀我认得。”李千户强行忍住疼痛，扯出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澡堂里安静的可怕。
“认得就好，叫你的人都出去。”李焦面无表情的发号施令。
“听到没有？”李千户转头向手下呵斥。
于是除了唐百户，剩下的人全都顺着墙根退出了澡堂子。
须臾之后，澡堂子里就剩下了李焦、李千户和唐百户三个人。
“得罪一个千户，兄台不替自己想想后路吗？”眼看李焦不说话，李千户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简直莫名其妙，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并未的罪过人，小小的清风店，怎么就突然窜出来一个少年，不由分说就给了自己一箭。
李焦听到他的话，将架在李千户脖子里的刀取了下来，李千户方才露出一些放松的神色。
但李焦一脚踩在了插在大腿上的弩箭上，本来只射进肉里的弩箭被他一踩，顿时穿透了大腿肉，插进了地板里半寸多深。
“啊！”李千户捂着伤口惨叫起来，疼得瞬间满头冷汗，大腿的肉颤抖着，又不敢动，一拳拳砸在地板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千户咆哮了起来。
李焦还是没理他，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望着蹲在水里讪讪望着自己的唐百户。
“老唐，这人你认识？”
唐百户两只胖手乱摆：“不认识不认识。”
“那怎么……”
唐百户嘿嘿笑着：“求仙问路，乱撞呗。”
李焦不再理会唐百户，这个人身上也有秘密，但他现在不关心。
李千户仍然捂着大腿，腿下面一滩血，被水带入了池子里，池子里的红色便蔓延开来了。
“你是怎么把燕王的行踪告诉鞑靼人的？”李焦盯着李千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