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紧张的对峙,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唯有山上的落石滚下,带起丝丝声响。
“嘿!对面的,你们是什么人?”
卡普坦对面的人率先沉不住气,用土耳其语发问道。
“长官,他们说的是土耳其语。”卡普坦身旁的一名特务松懈的说道。
讲土耳其语,这就意味着对面的人不是雅兹迪人。
深山老林里面的雅兹迪人说的清库尔德语,但是绝对说不清土耳其语。
相比旁边的下属,卡普坦就冷静多了:“别高兴太早了,先去接触他们一下。”
“就你去吧!”卡普坦很快决定了接触对面的人选。
刚刚出口的特务诧异道:“我?”
卡普坦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告诉下属:没错,就是你!
被卡普坦委以"重任"的下属一副便秘的表情,踉踉跄跄的踏上这条决绝路,仿佛此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躲在胸墙后面的卡普坦看着自己派出去的下属一点一点的接近对面的队伍,直到他相安无事的进入,卡普坦这才送了口气。
看来对面不是敌人。
没过一会儿,被卡普坦派出去的下属回到胸墙内。
“长官,对面是一支来自迪亚贝克尔的商队,前不久从迪亚贝克尔去到凡城,现在他们准备返程回到迪亚贝克尔。”回来的下属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向卡普坦汇报。
卡普坦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有把我们的身份告诉对面的人吗?”
“长官,没有,我只说我们是帝国的官员。”下属回答。
听到下属没有曝光自己等人的身份,卡普坦的心思活跃起来。
自己带着这十几个下属来到凡城,正是为了暗中了解库尔德斯坦,要再有个熟悉库尔德斯坦的向导,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熟悉库尔德斯坦的向导在哪里呢?
卡普坦看向了对面的迪亚贝克尔商队,心里便有了主意。
“你去让对面商队的首领来见我。”卡普坦再次对刚才的下属下达命令。
“是。”
很快,对面商队的首领就跟着卡普坦派出去的下属过来。
“这是我们的长官。”下属把卡普坦的身份介绍给带过来的商队首领阿赫梅德。
阿赫梅德见到卡普坦一身"官威",立马阿谀谄媚道:“老爷,小人是德米尔商队的头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不要质疑奥斯曼帝国官僚的权威,别说是阿赫梅德这个商队管事了,就算是阿赫梅德背后的富商也要对卡普坦这个帝国官员保持绝对的敬意。
“你们是从凡城返回的吗?”卡普坦向阿赫梅德询证。
“是的,老爷,我们的商队刚刚从凡城返回。前不久迪亚贝克尔来了一批布尔萨(马尔马拉海亚洲沿岸的一座首府城市)生产的布料,所以阿扬老爷派我前往凡城销售这批货物。”
阿赫梅德把自己商队去到凡城的原因告诉卡普坦,顺便也把自己的来历向卡普坦说明。
阿扬,也就是奥斯曼帝国颁发给地方权贵的头衔,持有阿扬头衔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地方豪强。
他们的地位类似于封建制度下的分封贵族,权力包括可以蓄养私兵、在地方上替苏丹征税(保税制度)等等。
虽然进入十九世纪以后,阿扬的权力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是他们在地方上的权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伊斯坦布尔在很多方面都需要这群地方上的阿扬提供支持,比如征税。
没错,哪怕经历了坦齐马特改革,奥斯曼帝国名义上取消了包税制,但是在实际征税过程中依旧采取的是包税制。
当然,奥斯曼帝国的税收制度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地方税收采取包税制,但伊斯坦布尔帝国政府新增了许多直接征收的税种。
如关税、盐税、印花税、针对非穆斯林群体的人头税等等。
坦齐马特改革虽然没有改变地方上的包税制,但是多少对奥斯曼帝国的税收制度有所改良。
只是这个改良非常具有局限性,后世学者判断坦齐马特改革税收以后,奥斯曼政府税收被中间人截留的份额从百分之八十进步到了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奥斯曼帝国的税收有一半都进了别人的私人口袋。
奥斯曼帝国的税收状况自然被熟知奥斯曼历史的穆拉德知晓,要是换别的君王来,比如明朝的嘉靖,肯定会一边大喊朕的钱,然后派人把地方上的阿扬砍头。
而穆拉德了解奥斯曼帝国,所以穆拉德暂时未对奥斯曼帝国的税收制度下手。
因为能不能把收税的权力归于中央是一回事,能不能把税收上来又是一回事。
坦齐马特改革已经证明了收税的权力能够收归中央政府,但是包税制没有被消灭证明收税权归于中央政府以后税收不上来。
因此消灭包税制不在于取消包税制,而在于消除贵族对地方的影响和加强中央集权。
消除贵族对地方的影响和加强中央集权以后,包税制自然而然就会被解决。
到时候穆拉德收归了军队,整顿了帝国政府,改革了陆军,要是还有人想从中截留穆拉德的钱,那就怪不得穆拉德大开杀戒了。
回到卡普坦和阿赫梅德之间。
阿赫梅德搬出自己身后的阿扬就是想要告诉卡普坦,自己身后是有人的,别觉得自己好欺负。
如果换做是别的小官员可能会买阿赫梅德背后阿扬的面子,但是卡普坦是谁?
是帝国情报局的官员、是库尔德斯坦分部的部长、是库尔德分局局长的心腹、是苏丹的奴隶!
以前奥斯曼帝国的高级官员往往出自苏丹的宫廷,他们哪怕在担任帝国大维齐尔以后也会自称为"苏丹的奴隶"。
虽然这个称呼进入十八世纪以后便消失了,但是人们私底下还是如此说,并以此为荣。
“哦,这么说你们非常熟悉库尔德斯坦省?”卡普坦没有在意阿赫梅德提到的阿扬,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的,老爷。”阿赫梅德肯定道。
从事往返迪亚贝克尔和凡城之间的贸易,阿赫梅德知道自己说不熟悉库尔德斯坦省肯定不会让眼前这位帝国官员信服。
而且自己背后有阿扬老爷撑腰,如实告诉他又何妨!
“很好!”卡普坦满意的看着阿赫梅德说道:“你们这个商队被我们征用了。”
卡普坦用最平常的语气宣布了阿赫梅德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阿赫梅德听到卡普坦要征用自己等人,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并且搬出来阿扬老爷:“老爷,这恐怕不行,我们要赶回去向阿扬老爷交差。”
“阿扬老爷在迪亚贝克尔囤积了一批布料,我们这支商队是阿扬老爷手下唯一一支往返凡城的商队,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阿扬老爷的生意会受到亏损。”
“到时候阿扬老爷怪罪下来,您也会受到牵连。”
听闻阿赫梅德透露他背后的阿扬只有一支往返凡城的商队,卡普坦信心更甚了。
只有一支往返凡城的商队,这说明这个阿扬的势力小啊!
如果是势力大一点的阿扬,卡普坦可能还会担心事后的麻烦,但是只是一个小势力的阿扬,那卡普坦征用阿赫梅德的商队更没负担了。
卡普坦看向一旁的下属,下属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向阿赫梅德出示:“看好了,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是帝国情报局的!”
说到自己是帝国情报局的时候,卡普坦下属语气里面的骄傲是难以掩饰的。
“你的商队被我们帝国情报局征用了!你要是敢拒绝,我就让迪亚贝克尔分部的人去查你背后的阿扬!”这句话背后的威胁之意满满。
奥斯曼帝国的贵族们可经不起查,只要帝国情报局敢查,贵族们就该给证据。
即使查不出证据,帝国情报局也能伪造证据给你弄个铁证如山!
毕竟,找出来证据不是用来审判的,而是给别人看的。
下面的特务对阿赫梅德一阵威胁完,卡普坦才接着说道:“如你所见,我们是帝国情报局的人,如果你不想给你背后的阿扬找来麻烦,就老实的听从我的命令。”
在这进退两难局面中,阿赫梅德苦笑着同意了卡普坦的征用命令:“老爷,我听您的。”
暂停返回迪亚贝克尔和为阿扬招去帝国情报局这两个选择,阿赫梅德还是选的清白。
前者是因为不可抗因素,阿赫梅德最多遭受一顿责罚,但是后者为阿扬招去帝国情报局,那阿赫梅德不死也要脱层皮。
卡普坦脸上露出笑容,自己一行人在库尔德斯坦省的向导解决了。
"看来帝国处处是良民啊!"卡普坦在内心里感慨道。
至于刚刚自己下属对阿赫梅德的威胁,这自然被卡普坦选择性的遗忘了。
帝国情报局的威胁怎么能够叫威胁呢?
这叫权力的感化!
就像位于伊斯坦布尔的卡德柯伊大酒店总部里面的帝国情报局特务一样,他们用棍棒感化入住卡德柯伊大酒店的暴民,卡普坦用权力感化库尔德斯坦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