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高高飘扬的膏药旗，忽然觉得有一些恍惚起来。
过去他知道日本鬼子凶恶，对男人痛下杀手，如今他就躲在泺源公馆里面，躺在一张软乎乎的床上，吃着日本鬼子的饭菜，而且还会被日本鬼子唯一重任。
他觉得自己就是汉奸狗腿子，在日本鬼子命令下老老实实做事，跟外面真正的济南人已经隔绝开来，如果再回到芙蓉街，也不可能是小混混，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连日本鬼子都不敢惹的大人物。
他想不到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仔细捋了捋，才明白一切都是从遇到孙青霞开始。
他不得不承认，内心喜欢孙青霞对方漂亮的相貌，再加上沙发决断的做事方法啊，都让他内心起了震颤。
以前遇到的济南所有的年轻女孩子都没有这样让他动心，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地位低微，跟孙青霞相差太远，就算是喜欢对方，也不敢开口。
他甚至觉得像孙青霞这种人，根本不属于济南人，最起码不会在济南留下，现在在这里打鬼子，一旦济南解放，肯定去往更高级的地方。
吴小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自己对孙青霞的感受，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在薛先生的帮助下，爬得更高，能够为孙青霞提供更大帮助，到那时也许就真的能满足自己的希望。
他这样想着慢慢进入了梦乡，不知不觉嘴角浮起微笑。
猛然间，外面下起枪声，打碎了他的美梦，碉堡上机关枪又想起来，向外喷射着火舌，这房后已经成了惯例，每天晚上机关枪都响一阵，对周围的人形成震慑作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吴小宝捂住耳朵，翻了个身，什么都不想管，当下任何人进攻，泺源公馆都是自己找死，不如积蓄力量，等待最后致命一击，不然的话这种零打碎敲，来几个死几个，根本没有任何意思。
吴小宝叹了口气，他看清了日本鬼子的实力，就知道，假如中国人拿着鸡蛋碰石头，就是在浪费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停止，三个厨子在外面走廊里交头接耳。
吴小宝，继续睡觉，聚在一起谈论也没有什么意思与事无补，倒不如每一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脑子变得聪明一点，等待以后发挥更大作用。
一觉醒来，他有些恍惚。
本来以为是清晨，时机早就到了正午，三个厨子把饭菜放在桌上，一个煮鸡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吴小宝坐起来，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下来，昨天童爷送来的点心匣子还堆在桌子上一动没动。
他把三个厨子叫进来，每人送了一盒点心。
一个厨子笑着说：“早就听说童爷是大观园，第一流的高手，真想不到在你面前也得恭恭敬敬。”
吴小宝赶紧澄清：“可别这么说，他是对薛先生恭恭敬敬，我就是个做饭跑腿的，咱是一路人，童爷那种人，咱也惹不起。”
另一个厨子哼了一声：“在大观园摆地摊打把式卖艺没什么了不起，真正的济南江湖高手哦，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就认识几个啊，隐藏的很深，日本鬼子一来，根本不露面，这种人韬光养晦，深深折服将来，有了机会再出山，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吴小宝赞同这句话，但却一言不发啊，薛先生说过多次，这三个厨子是他的挡箭牌，千万不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到最后肯定惹来麻烦。
三个厨子不懂得察言观色，说话越来越不注意。
“小宝，既然薛先生对你这么好，让他提拔提拔在日本鬼子这里也能当一个官，跟他一样，在前面的小楼有一间办公室，到时候娶一个媳妇过好日子，光宗耀祖，快乐无忧……”
吴小宝陪着笑脸，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甚至不愿意讲自己的过去，吴家堡灭门的时候那种惨烈景象，常常把他从梦里惊醒，每回顾一次，都有可能在他心里造成新的创痛。
三个厨子拿到点心，欢天喜地，童爷送来的点心很高级，平时厨子们肯定不舍得买。
吴小宝看了，索性把所有点心送给他们三个出去分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吃。
三个厨子出去，吴小宝才静下心来，如果田中一郎想让他代替童爷去主持明湖擂台赛，那真的是令人头疼。
他对于济南的江湖同道，没有任何认知那些身怀武艺的人，平时心高气傲看不起芙蓉街的小混混，假如由他去主持擂台赛肯定没有人信服，这件事不如仍然交给童颜，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吴小宝正在胡思乱想，有两个日本兵，推门进来，想他说了几句日本话，拉起来就走。
吴小宝吃了一惊，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到了门口，三个厨子听见声音才出来询问，把日本话翻译给他听：“田中先生让你去地下室，在那里有话跟你说，事情很急，他们知道你听不懂，就拖着你过去。”
吴小宝总算放下心来跟着两个日本鬼子，直奔地下室。
上一次过来，看到的是满地鲜血，一进门就心有余悸，幸好这次见到田中一郎的时候，是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远离审讯室的门口。
“小宝，我让你过来，是有话跟你说，我和徐先生都看好你，想给你长点本事，所以让你跟着我审讯别人，我们日本人在济南，早就立下了培养新人的计划，你是最好的人选，如果能把你成功培养出来，那我和薛先生的功劳就太大了。”
吴小宝挠着头，他心里发虚，外表装出懵懂的样子。
“先生我什么都不懂，跟在你身边只怕碍事，再说我看见打打杀杀就心惊胆颤啊，一阵阵想吐。”
田中一郎笑着摇头：“那是当然，没有人一开始就精通各种技能，不然的话，谁还需要学习，现在在济南城，你是我们最看好的人，如果你能深入学习一些真本事，以后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小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给你机会，如果你能抓住，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吴小宝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就只能跟着。
田中一郎带着吴小宝进了审讯室，这里空空荡荡，椅子上也没人，正好是空闲的时候。
“小宝你看我们的审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和颜悦色把犯人当成朋友，逐个询问他的情况，如果有犯罪事实，那就让他老实交代，在这一阶段，我们要温和有礼，把罪犯当成朋友，舍身处地为他好好想一想，给他开出条件，如果他老实交代，我们就放他出去，并且还有赏金。”
两个人在审讯桌后面坐下，吴小宝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椅子，只觉得屁股下面冰冷，这才发现他们做的也是铁椅子。
椅子的四条腿跟地面连接在一起，一动不动，就算有人想搬起椅子行凶也不可能。
同时前面的桌子同样如此，结结实实的连接在地上。
“小宝假如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个犯人，你想让他跟你说实话，你会怎么告诉他？”
吴小宝张口结舌啊，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田中一郎笑着教他：“通常来看，罪犯到了这里，心情忐忑，恐惧不安，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所以一开始不管是给他点烟还是喝水，都让他认为你是大救星能够救他，脱离苦海，掌握着他的生死命运，在这个阶段，你要做的是一个老好人，或者说干脆一点，你就是个骗子，骗他说出真心话，不管答应他什么，以后都可以撕毁不认账。”
吴小宝点点头，他明白这一点，只要对方说了实话，要打要杀，那就很简单了。
他从田中一郎的话里就明白，只要在这里说了实话，对日本鬼子没有任何价值，那结果还是一个死。
如果上当受骗，对日本鬼子说真话，那真是傻子。
“小宝到了第二阶段，就要使用刑罚，皮鞭，木棍，老虎凳，辣椒水，都是在这个时候用上，普通人吴凡忍受疼痛，或者啊，皮鞭之下血肉横飞，对死的恐惧就会让他们全面崩溃，说出实话，我见过很多济南人，抓进来之后一开始嘴硬，但皮鞭起起落落，这些人很快就会老实交代，但往往这种人知道的情况有限，他们说出的情报没有什么价值。”
吴小宝点头，看着皮鞭，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最有价值的人也最有骨气，所以我们在第三阶段使用典型，或者是切断手指等等，让他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往往到了第三阶段，那些硬骨头的人也会软下来，过了第三阶段还不招，就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还有其他作用，那就是作为人质跟对方交换，总之在泺源公馆里面，这里就是核心部门，很多时候扭转战局靠的就是这间审讯室。”
吴小宝听的浑身冒汗，皮鞭和木棍都挂在墙上，他能想象这些刑具给人带来多大痛苦，每天晚上听到地下室里传来嚎叫声，就代表有人在这里受刑。
“先生我已经听懂了——”
“小宝听懂了可不行，你得亲手试一试这些新剧的大小轻重。”
天竺一郎站起来，走到墙边摘下了皮鞭，放在吴小宝手里。
皮鞭冰冷，上面粘着无数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紫色，仿佛怪物的舌头。
“小宝，成为一个审讯人员，需要经历很多阶段，现在我告诉你的就是心理阶段，最后还有哦，最难的一关就是当你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必须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对方肚子里的情报拿不到情报，所有审讯都是失败的，但我相信中国人不是钢筋铁骨，也不会个个都不怕死，只要有耐心，即便是铁嘴钢牙的人也能让他们说出真实情况，只要你有这种信心审讯就能继续下去。”
吴小宝做梦都想不到，日本鬼子会教给他这些。
他本来以为到了泺源公馆，就是在厨房里做饭而已，田中一郎这个鬼家伙，把他带到这里来，不知道肚子里安的什么心？
“小宝，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庸才，毫无用处，像你一样的聪明孩子就是个奇才，你最好看清形势，在这里好好学习，让自己变成一个队，大日本帝国有用的人永远效忠天皇，那我就能给你带来更多好处，在济南城成为上等人，你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