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七叔,吴小宝一直心存感念,就是因为他知道,七叔交给他很多,过去在芙蓉街,从来没有人这样做,所有人只顾自己,看不到他人。
并且,在他眼里,济南人的功夫还是花拳绣腿,根本不是杀人技术,七叔在东北军磨练出来,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的一掌,只要中招必死。
吴小宝想学的也是这种,他知道面对日本鬼子,唯有铁石心肠,霹雳手段,最后才能获得成功,假如一味的花拳绣腿,就像童爷他们,两个人搂着抱着摔来摔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宝,我让你加入南方军,其实是为了你好,人总要找到靠山,不然的话单打独斗怎么能行?单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是不是?”
吴小宝承认对方说的都对,可是他喜欢加入八方面军,而不是南方军,南方军过去所做的事情太让他恶心了,每一件都让他很不舒服。
“七叔,还是不要难为我了,我跟南方军没有缘分,他们也看不上我。”
七叔笑起来:“有些事情没做之前,你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小宝,我很看好你,也会像南方军极力的推荐你,你还担心什么?”
吴小宝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他不愿意让南方军看中,更不愿意南方军把他视为争抢的对象,他更希望跟着孙青霞,将来有一天出人头地,成为真正的济南英雄。
过去他看韩长官的人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老百姓想要的部队,任意的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让老百姓过得不舒坦,那这个城市就跟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他心里想的很多,但是面对七叔,他只能是很委婉的拒绝:“七叔,我真的没有那种想法,更没有那种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在济南那么多名人,他们比我更聪明,也比我更有能力,我就在泺源公馆老老实实做一个厨子。”
七叔叹了口气:“算了吧小宝,我跟你说的全都是真正的道理,如果换了其他人,我根本不用费这些口舌。你要知道,天下之大,英雄不计其数,多如过江之鲫,你不珍惜这个机会,自然有人抢着去,我给你保留这个机会,也是我们缘分一场,如果你真的对南方军感到毫无兴趣,那我就觉得你真是太傻了。”
吴小宝知道自己很傻,可是他从来不后悔。
七叔无奈,他的确是很看好吴小宝,所以才会教他刀法,这么多年,这只是第一个例子。
“小宝,那就这样,你听大将军的吩咐,里应外合,干掉泺源公馆,怎么样?”
关于这件事,吴小宝同样没有办法,此前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当下,就算是七叔逼着他把炸弹带到泺源公馆里,他也不会那样做,日本鬼子一旦搜查,就是自寻死路。
两个人的谈话陷入了死胡同,七叔怎么也劝不了吴小宝,而吴小宝油盐不进的原因,就是他想好好活着,不想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尤其是为了南方军。
最终,七叔放弃了劝说:“小宝,既然这样,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想通了再回来找我,反正我一直在这里,随时等着你。”
吴小宝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左右两侧的高处都埋伏着枪手,南方军把这里作为老巢也有道理,让吴小宝感到欣慰的是,南方军力量雄厚,随时能够对抗日本鬼子,就仿佛一堆干柴,缺一个火星就能熊熊燃烧。
如果他有办法,就挑起南方军和日本鬼子的直接矛盾,让他们两家开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南方军败了,还是日本鬼子死了,总之要让他们分出胜负,将来八方面军进入济南,事情就好办多了。
七叔想不到吴小宝会这样考虑,他大概一直觉得,吴小宝跟他学艺就是他的人,任何时候都要听他的。
吴小宝离开二郎庙街,走到曲水亭街,一直向南,回起凤桥街。
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人从旁边的巷子里走出来:“小宝,请留步,我们谈一谈。”
吴小宝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田中一郎,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自己穿着便服,别人肯定认不出他是日本鬼子。
吴小宝没办法,赶紧把田中一郎请到自己家里,擦了擦椅子,请对方坐下。
“小宝,我想来看看你,同时还有一些事想跟你讲清楚,千万不要跟着薛先生走的太远,有些人天生固执,这就是犯错的根源,就像薛先生,他一直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任何事情都自己做主,不用听别人的,我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到东京去见习进修,让自己变得更日本化,让传统的日本文化给他洗脑,最终变成一个合格的间谍人员,不然的话——”
田中一郎的话最后没有说完,吴小宝能够感觉到其中充满了威胁。
他不敢惹田中一郎,这是块硬骨头,他肯定啃不动,就连薛先生也未必敢动手,所以只是默默的听着。
“小宝,你是个聪明孩子,在泺源公馆安身立命,正好能够建功立业,如果你帮我,死心塌地跟着我,那我就会给你很多好东西,你明白吗?”
吴小宝明白田中一郎没有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如果他拿当卖国贼狗汉奸,那就一定会得到好处,就像江湖上传说的那些汉奸一样,金玉满堂,高官厚禄,最终成为日本鬼子最信任的朋友,远离济南的乡亲百姓。
只不过,他不能这样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已经损失了太多,现在日本鬼子过来拉拢他已经太晚了,这已经是无法泯灭的仇恨。
“小宝,我已经说了很多,你也表一表态,到底想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
吴小宝想起在二郎庙街七叔说的那些话,如果双方都想争取他,就证明在某些事上,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只要他转向某一方,某一方就能成功。
“田中先生,我就是个芙蓉街的小混混,什么本事都没有,千万不要委以重任,我真的干不了。”
田中一郎没有着急,让吴小宝选择答应还是不答应,相反,他说的话轻飘飘的,似乎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吴小宝开脱:“小宝,人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你现在就住在泺源公馆,济南老百姓对你指指点点这也很正常,但你有没有想到,将来如何选择?如果你一直跟着薛先生,等他倒了,你也就完了,假如你跟着我,我是正宗的日本军人,我的家族在东京那边威名赫赫,能够直接跟日本天皇进行平等对话,家族里面的年轻精英、年老高官还有一大批,你跟我合作,才是真正的新生活的开始。”
吴小宝明白,既然田中一郎想拉拢他,肯定要给他一笔巨大的好处,但他不想要这些钱,这就是一个济南人最普通的道德底线,一旦突破了这个,那他就不是人,而是魔鬼。
“先生,我真的无法胜任,谢谢你看重我,我以后肯定为薛先生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这些套话吴小宝一张口就来,这是他跟其他混混不一样的地方,其他的人听评书只是听个热闹,但他到了天桥下的评书场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了一句话,所以他每听完一次,就有一次进步,并且可以拿出来用。
田中一郎感叹:“小宝,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我还有一个可能会吸引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加入日本国籍,就是我们的国民,将来为了大日本天皇尽力做事,肯定是前途无量。”
吴小宝苦笑,他没想到田中一狼贼心不死,总是想把他发展成间谍,可是他根本做不了这些,良心上就过不去。
当他再次推辞的时候,田中一郎就察觉,吴小宝已经不是芙蓉街的小混混,而是具有了无限的思想性,能够经得起任何诱惑,这样的人又不肯加入泺源公馆,恐怕就有大问题了。
吴小宝不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总能找上自己?不管是田中一郎,还是南方军大将军,阴魂不散,一直追着他。
他希望自己无事一身轻,可以去见孙青霞,也可以想办法去见方小姐,打自己的如意算盘。
现如今,不管他走到哪里,这些江湖势力都死缠烂打,一直跟着。
他有些无奈,但又得罪不起任何人。
“先生,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我不是那块材料,就算在后厨,我跟那三个厨子比起来,也没有高明多少,不如你还是寻找你们自己日本人,培养他们才有意义。”
田中一郎笑起来:“我当然可以培养他们,他们也趋之若鹜,但我知道,只有你胜任这件事,你是一个中国人,不管是打入南方军内部,还是八方面军内部,甚至留在济南,帮泺源公馆做事都没有问题,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你知道吗?我培养你的目标,要么是送往四川,要么是送往太行山,你将会在那里健康的成长,最后亮出本来面目,执行关键一击,让我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吴小宝在心里暗骂,田中一郎这个日本鬼子真是诡计多端,假如有无数吴小宝这样的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洗脑之后送到四川,或者太行山,在那边悄悄的潜伏,每到关键时刻跳出来背后捅刀,就让南方军和八方面军十分被动,能够想出这个大型卧底计划的人,应该是熟读兵书,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
吴小宝无奈,只好笑着点头:“谢谢田中先生的厚爱,但我现在真的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你说的带头人,我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按照吴小宝的想法,他把田中一郎送走,就可以在家里放松的睡一大觉,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和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