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卫生院里的医生护士从早忙到晚，林振江也在这忙碌中把除了妇产科的科室全都轮转了一遍。
一月中旬。
平桥乡公社还处于深冬，还未萌发春天生机，赤脚医生培训班的学习生涯即将画上句号。
没有期末考试，吴历山宣布培训结束的那一天很普通。
所有人心中对于结束都有一个大概的预期，但是没有想到就是在平平无奇的从卫生院回来的一天晚上，吴历山突然宣布第二天不用再去卫生院学习。
食堂特地准备了好几锅热水，每一位学员和老师全都在那天晚上好好的洗了洗。
林振江洗完澡，就看见吴卫红、吴友华还有刘家松等人在找衣服。
但是挑来挑去，衣服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
明天要去影棚照相，每个人都想要选出一身最好的衣服，可是这些衣服上面很少是没有打过补丁的。
吴卫红看见林振江也准备选衣服，赶紧扭过头来。
他也想要一身好衣服照相，但是他家里条件实在一般。
如果说别人是好几件衣服里面挑选出一件没有补丁、整齐的衣服，那么吴卫红就是矮个子里拔将军，拔来拔去，全都是矮个子。
林振江的衣服也不多，思来想去，还是挑了一件黑色的中山装。
吴卫红看着这件林振江几乎没有穿过的中山装，一时间有些艳羡。
“振江哥，你这件衣服很少见你穿过呢。”
林振江把中山装挂起来抖平整，又抻了抻，把上面的褶皱全都抻开。
“是很少穿，这个黑色的上面沾上了什么东西都太显眼了。”
刘家松也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一件绿色的军装，说道：“这个是我哥留给我的，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去拍照，我前几天就把这件衣服拿去洗了。”
其他的几位学员也尽力选出了最好的衣服，只等着照相机定格。
林振江见吴卫红有些沉默，没有往日那么活跃，大概是明白了他的心事。
“卫红，我这里还有几件外套，你要试试看么？”
吴卫红看着林振江拿出来的衣服，一时间觉得心里热热的。
“振江哥，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快来试一试，”林振江笑着说道。
吴卫红也不别扭，接过林振江递过来的衣服就试穿了起来。
“你这衣服真好，又干净又暖和，还没有补丁。”
屋子里没有镜子，吴卫红就只能自己判断到底怎么样，这里摸摸，那里拉拉。
“就是我穿了这一身，就像是小孩偷穿了老子的衣服，”吴卫红笑了起来，“振江，我要是有你这么高就好了。”
刘家松也从自己的包里取了一件干净衣服出来，“那你来试试我的，只要不嫌弃，我这里的衣服随你挑。”
其他的学员也活络起来，开始相互交换着衣服试穿。
林振江笑着把衣服接了过来，看着这间简陋的住了两个月的寝室，和这些相处了两个月的同学。
吵吵闹闹到了半夜，赤脚医生们也都有些疲惫了。
一个两个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呼呼声以及树叶婆娑声，一时难以入眠。
今天就是他们留在平桥乡最后的一个夜晚。
明天过后，他们就要像这蒲公英一样，风儿一吹，就飞散到平桥乡公社下面的山沟沟里面。
等到下一次见面，如果不刻意联络，估计是很难再一次聚齐这么多人。
“我有些睡不着，”寝室里突然传来说话声，“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夜聊过，今天就是最后一个晚上了，聊一聊？”
“聊什么？”
林振江听着两人的声音，开口道：“明天就要把书还给吴老师，要不要我们聊一聊书里的东西？反正以后是看不到了。”
“书哪里有人重要？”吴小兵开口道，“以后大家估计也见不了几次，要我说，还是聊一聊人好了。”
夜晚就在学员的夜聊中度过。
林振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等他再醒来，天便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其他的学员们同样早早醒来，就像是刚刚到这里的第一夜一样。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默默地换好自己的衣服。
林振江动作很快，等他换完衣服，拿起漱口杯朝外走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同样换好衣服的女学员。
这些女学员们正在三三两两的给对方扎辫子，绑头绳。
张爱婴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她的头发已经扎好，两根麻花辫上面还用红头绳扎好。
衣服是粉色的，上面印着红色的条纹格。
看见林振江出来，张爱婴笑着弯了弯眼睛。
林振江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张爱婴就已经转过头去继续给人编辫子。
其他的女学员大概也都是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刷牙，洗脸，吃早饭。
林振江快速的完成这一切。
等他到了享堂之后，便看见吴历山已经在讲台之上站着。
“来了？等一下你在帮忙这些书全都收回来，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这个年头，印刷一本书并不容易，他们手上使用的这些教材，全都是前面学员用过传给他们，而他们用完又要传给下一位学员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培训班需要一地一地的轮流开展。
教学老师不够是其中一方面，教材不够又是另外一方面了。
林振江点头，“好。”
吴历山手中摩挲着搪瓷杯光滑的外壁，接着说道：“等拍完照了，你到时候再带几个人去我办公室领东西。”
“那些个听诊器、针筒、银针、体温计都在里面。”
“还有一些常用的中草药，你们现在回去也没有时间去采药炮制；”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些西药，东西有点多。”
林振江有点诧异，但是依旧点头道：“我记下来了。”
就在吴历山交代期间，其他的学员们也三三两两从食堂了进来。
看见吴历山，就像是小鸡见了老鹰，全都闭上了嘴巴，乖巧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吴历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