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八苦，怨憎会，爱别离……
推动转经筒那晚，后面便刻印着这名叫扎西多杰的男子……
梵文夹杂着藏语，大概也只有身为三湾十二港大小商会总会长的白岚先生，漳州化外之地深耕八年的闽王爷能看懂了。
“什么人！”
蓝玉嘶哑的声音厉声道。
“扎西多杰！”
扎西寻着声音走过来，朱栩一把抓住他：“真的是你！”
蓝玉转头的瞬间正迎上朱棣的目光，四目相对，昔日雄风不在，名将老矣。
望着写满岁月的双目，朱棣强忍住没有落下泪来，少时崇拜的英雄，就在他面前，怎能不令人唏嘘。
“扎西多杰，我见过你，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无论如何，相信我。”
朱栩盯着扎西的眼睛，与他见到的不同，纯净的目光带着一路以来的沧桑。
“结束了……”
“没有结束！我的爱人！”
扎西抓住他的肩膀，用力道。
“好了，你先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
扎西垂下双臂，疲累感、沮丧感顿时涌上心头，瘫坐在地。
朱栩打了声呼哨，撤下锦衣卫的外袍，里面是他的狐裘大衣。
一只灰鹰飞舞而下，落在他的肩头，利爪嵌入绒毛之中。
“咕咕咕，哗哗！”
朱栩以口做哨，“通知珠儿两人的暗号，这样就行，它能找到。”
灰鹰飞上天空。
朱棣摸着下巴：
“妙啊。”
“扎西，我知道你的故事，也知道你挚爱的那位姑娘，相信我，只有我能帮你。”
朱栩信誓旦旦道。
扎西纯粹的目光，透露出信任。
“不过，有些事情你不能逃避，男子汉大丈夫，做出的事，要勇于承担责任……”
朱栩思维转换到了训斥白岚书院那帮调皮捣蛋的书生上。
扎西没有反驳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望着朱栩：
“你答应的，会让我见到她……”
朱栩不知当不当颔首，他隐约有种不好的念头。
“先生！”
珠儿在疾驰而来的马车上冲朱栩招手。
“你扇子怎么黑了，难道你用了？没崩着自……”
宋应星跳下车来，这碳钢硬度是够了，至于韧性能不能撑住黄药爆炸的威力，还要赌运气。
“手腕废了，别的还好。”
朱栩与朱棣搀起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的蓝玉，将他扶上车。
“这位是？”
宋应星被珠儿拦住了，因为朱棣与朱栩看向那人的目光让她知道，那人身份十分不凡。又是在昭狱之中救出，那么极有可能是她猜想的那位，还是谨慎些好。
蓝玉谋反一案，牵涉甚多。
珠儿虽然从未来过京城，先生博古通今，前后五百载的教导记忆犹新。
“宋兄，珠儿，如你想的那般……要沈度带上所有人，亲自护送，先到福州，乘漳州咱们的船直达鹭岛，然后，送出海吧……”
珠儿重重点头。
宋应星满心的疑惑压在心头，等着询问珠儿。
“先生，难道他就是……”
“扎西多杰！”
朱栩折扇点指。
“我押他去衙门吧，你们路上好生照顾…将军……”
朱棣实在不忍再看……
马车停在了一处竹林中。
“蓝玉将军……”
朱栩的声音让宋应星瞪大了眼睛。
“嘘！”
珠儿冲他比手势。
“蓝鸢姑娘是…令妹…还是……”
“家妹。”
蓝玉披头散发，逃出生天，狂野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让他活过来一些，声音也没有那么嘶哑了。
“可是如徐达将军的小女儿，如梦楼的如梦姑娘那般，入了红籍？”
朱栩接过要珠儿递过来的铜盆，亲自给蓝玉清洗着面部，盆中满是血污。
“可怜吾妹蓝鸢，发配充军，病死途中，还不如柳如梦，好歹能得个安身之所。”
“将军言重了，先生曾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珠儿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宋应星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朱栩一脸。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
朱栩没空搭理她，继续询问道：
“听闻锦衣卫千户蒋瓛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上的权臣无计其数。您大难不死，想必有贵人相助，也许便是转机。到了海上，定能闯出一番名堂！”
“锦衣卫千户蒋瓛啊，他没那么大本事，不过职责所在，那些你们以为死了的老家伙…咳咳！
“那就怪了，刑场上死的又是什么人，据说可是公开行刑。”
宋应星的话让珠儿给了他脑门一个壁咚。
朱栩与蓝玉沉默不语。
“笨呢，寻个替身，把脸画花，到时候满脸污泥，披头散发，血溅当场，又有几人真的见过那些权贵。”
“原来如此，妙啊！”
珠儿颇有些嫌弃这家伙，“真是个死脑筋。”
“蓝玉将军，但不知蓝鸢姐姐是发往何处，又是在何处染疾？我们寻到些许衣冠冢也好为伊人寻个落叶归根。”
珠儿探身道。
朱栩在旁凝神静听，冲珠儿颔首。
“你们若真能为家妹做这番事，吾亦感恩戴德，只是吾身陷囹圄，哪里还能知晓这些细节，不过…大理寺中藏着吾案的卷宗，当有记载。”
蓝玉的脸庞被朱栩清洗出来，眼中含着许多泪光，头发也勉强在头顶扎起。从那英武的面容中可以隐约看出，当年万人敌的雄风霸气。
“大理寺……”
朱栩思索了片刻，故技重施，召唤来飞鹰，写了张纸条装进竹筒中，绑到鹰腿上。
雄鹰振翅飞上半空，除了几片红色的尾羽，别的朱栩都很满意。
“红的怎么了？”
看出朱栩迷样的神色，宋应星皱眉道。
“蓝玉将军，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在下失陪了！”
声音渐行渐远……
扔给朱栩一本账簿，凌空转身，飞上半空一道背影。
“东西给你拿到了，记住，一年之内！你的性命，只有一年。”
朱栩玩弄折扇：
“那也要等到漳州海盗袭掠，以及荧惑守心的事情查清楚了。到时别说是个张士诚，那几个祸害海上的头子，本王座驾开过去。一个个全给端了！”
柳生十一郎消失在月色中，脸露不悦之色，一晚上已经跑了两趟了……
珠儿寻得力干将，资深暗探，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当年蓝鸢不治身亡的茅草屋，还有蓝鸢的荒坟，甚至连个木牌都没有，蓝玉跪在坟前痛苦流涕。
朱栩与宋应星两兄弟并肩，远远看着这一切，将宁静远远留给了这个饱经沧桑失去至亲的中年将军。
返回的时候，蓝玉带着几人潜入查封已久的凉国公府，已是荒草丛生，到处凌乱不堪。
蓝玉翻出了蓝鸢写给扎西的信，当年被他截胡了。
“扎西阿加，今日大哥大发雷霆，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小妹誓死不从……”
“扎西阿加，不知你的佛经修好了没，小妹好久没听你诵经讲故事了……”
“扎西阿加，小妹要出嫁了，小妹打算趁着看守松的时候跑出去，一直跑到落红草原，看遍地生长的曼陀罗花……”
“扎西阿加…阿加……”
厚厚的一摞书信，大多是些小女儿家的小心思。
朱栩计上心来。仿照蓝鸢的笔记，重写了情书：
“扎西阿加，小妹出嫁了，嫁了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很疼小妹，很像阿加…对了！阿加曾与小妹发誓，要重修千部大藏经，造福一方……待阿加大道修成之日，小妹便来看你如何？”
牛皮信封一行小字，蓝鸢封笔。
“另外小妹希望阿加也娶一位像小妹一样温柔的女子，代替小妹照顾阿加。因为小妹已经嫁人，所以不希望扎西阿加等待小妹孤独一辈子，那便违背了我们当初相爱的初衷。望好，蓝鸢封笔。以后不会再有信件给阿加了，小妹…嫁人了……”
“如果扎西阿加这些都能做到，小妹下辈子…再遇到阿加的时候…便不会……”
朱栩连写了三次蓝鸢封笔。
珠儿哭成了个泪人，连续打断了他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