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厂长表情无奈地，与领导们对视一眼。然后领着众人，来到30万吨级船坞。
偌大的建筑内，除了巨物一般的钢筋骨架外，就剩下一台崭新的龙门吊，外加零零散散样貌全新的各种设备。
默赫算看出来了。
这不仅仅是国际订单缺少，其实连国内的大船订单也不多。
要不然哪怕10万吨、15万吨散装船，也可以在船坞里建造。
难怪当初带众人参观20万吨级。
原来是担心沙特代表团，嫌这儿冷清。然后转头去曰本、韩国那里买船。
2000年国产制造，在世界各国印象里，还属于典型的“山寨”产品。
无论口碑，还是质量，还是发展，都处于艰难求生的阶段。随时可能倒下。
特别是重工产业，尤为艰辛。
其中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既然整个船厂订单有限，国际油轮甚至是零订单。
那为什么还要花钱，建造30万吨级船坞呢？老老实实造20万吨不好吗？
代表团中有一位毛头小伙，忍不住对众人问道。
他也是好心才这么问。
马厂长望着远处的海面，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建造新船坞，那我们连争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一些国际买家，甚至都不愿意来我们这考察，直接就转头去了曰本或韩国……”
“默赫先生，请您和您的团队一定要相信我们。”
“在30万吨级领域，我们大连造船厂的技术，不比其他国家差！”
话音落下，周围领导们纷纷点头。
“没错，多的不敢保证。但30万吨我们还是有信心的！”
一语道尽千辛。
大国重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很多时候不是说想发展，就能发展得了的。
其背后的竞争与博弈，相当残酷。
在没有到达顶峰前，所有的努力都只有付出，却很少有回报。
从马厂长和一干领导真诚的眼神中，默赫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想要接到国际订单。
这不光是钱的事儿。
其实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就想证明“中国制造”，不比小曰本和韩国的差。
默赫听完，没有立即回应。
他转身看向沙特这边的油轮工程师。
虽然沙特制造业差，但它的油轮多。配备的工程师也多。知道各方设计的优缺点。
包括其设计的复杂性，管道系统、油货罐、压载水罐等质量。
重心的平衡、稳定性和双船体设计的区别性。装载臂和加热线圈，用于装卸油和提高泵送效率等核心……
沙特工程师们，就大连造船厂提供的设计方案，展开讨论。
最后一致认为：
“老板，他们的报价倒是挺便宜的，一艘2300万美金。”
“但管道系统、油货罐等设计，说实话跟日韩那边，还是略有差距……”
沙特工程师们，较为客观地说道。
马厂长和身边的一干领导们，将眼前情况默默看在心里。
2300万美金的报价，已经是他能开到的最低价。可以说是诚意满满。
日韩那边给的报价，起码2700万美金一艘。
但奈何，万吨油轮这玩意儿，不是便宜几百万美金，就能吸引客户的。
它的关键在于安全。
一旦海上发生意外。
那价值上亿的整船石油，比油轮本身都贵，更别提那几百万差价了。
马厂长和一干领导们，也知道其中的核心。
没人愿意相信他们。
也没人敢相信他们。
哪怕再三保证，把产品卖的再便宜。还是争取不来任何机会。
默赫听完手下报告，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
沙特团队与厂方握手，感谢他们此次的接待。
如此回应，看似充满礼貌。
但落在马厂长和一干领导眼里，差不多等于宣判了死刑。
失落、无奈、灰心、憋屈……种种情感交织在心头。
如果跪下能挽留客户，让他们回心转意的话。
马厂长和一干领导们，宁可丢掉面子，丢掉自尊也要把订单争取下来。
不为啥，就为争一口气！
众人一路相送，一直来到车队前。
他们多么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然而，就在这时！
只见默赫忽然微笑地伸出右手，对马厂长说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
“那么如果买卖成了，这份仁义会变成什么？”
话音落下，译成中文。
仅见跟前的马厂长和一干领导们，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默赫的前半句，明显有着生意告吹的意思。
但可是后半句，话锋忽转，让众人看到一丝希望。
正当马厂长和一干领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默赫力排众议、当机立断，掷地有声地对众人说道，
“我愿意相信你们的技术。”
“在这里，我代表沙特阿美石油集团，向贵厂订购20艘30万吨级油轮。”
话音落下，译成中文。
“20艘！整整20艘！4.6亿美金！”
马厂长和身边的领导们，顿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用力地握住默赫的手！
眼神里充满着感激、亢奋、激动与振奋！
那是一种百感交集，内心震动到无以复加的情感。
年过半百的马厂长，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只能一个劲地道谢，“谢谢！谢谢！”
“我们大连造船厂，一定不会辜负您重望！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把船造好！”
有这句保证，默赫绝对放心。
他乘坐车队，在船厂领导们一路相送下，匀速驶离大连造船厂。
整个华夏船企，第一份国际油轮订单。
而且一订就是20艘，4.6亿美金总价。
这份情谊，对于华夏船企来说，可谓是相当贵重。
更重要的，是帮助船企重拾自信心。
这不单单是船企的自信，它更是整个民族的自信。
“诶呀！忘了忘了！20艘油轮这么大的订单量，怎么说也该给对方打个折呀……”
马厂长为人厚道，即便2300万美金一艘的价格，已经很低了。
但众人一致决定，咬咬牙把价格再降低一些。
最终订单成交价为4.5亿美金。
便宜了2%。
千万别小看这2%，那可是制造业的“黄金利润”。
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有时候也就6%左右的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