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西起石头城,东至方山北,北过紫金山,南至雨花台。其中既有军事性质的城镇,如石头城、东府城,也有丹阳郡城、南琅琊郡侨寄性质的城镇,以建康宫为中心,若能御剑俯瞰它的布局,呈现的景象则是众星捧月。
宝马何在?有名门望族骑汗血宝马,金属马镫远传波斯,名其为“中国鞋”。江曰午伸长脖子也看不到雕车何在,一路上饭菜倒是挺香的,只见远远驶过一辆四乘牛车,他不禁笑起来说:“你们这里真奇怪,这士人怎么都爱好乘牛车啊!”
雨笙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来呢,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时代潮流,二来南方少马,皇帝他们赏大臣用的也是牛车,就成这样了”
她用折扇轻轻拍着颈部,踮起脚也看不到小吃摊,便拉着江曰午说:“你帮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行行行”江曰午一面同意,一面将目光投向那些牌匾,上面的字熟悉却陌生,有一字不认识导致整个都读不懂。
雨笙看他那张脸都快成了苦字,只好用鼻子辨识着香味,香菜、绿豆、白粥、鱼羹,羊膻味吸引了她的味蕾。
她兴奋地说:“你看到了吗,应该是五香味的烤羊肉!”
头都扭酸了,又听她说的烤羊肉,江曰午扫视着路边的摊位,摇了摇头。
“没错,就是烤羊肉!是那个楼!”江曰午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应该是一处酒楼,他就尝试着读招牌:“天香额,什么?”
一折扇拍在他头上:“天香楼了,笨蛋,我们去看看”
他恍然大悟,似乎越来越喜欢被雨笙这般挑逗,仿佛自己就有些受虐体质。
江曰午看她走在前头,青色衣袖外展的袖口如花瓣托起纯洁的花蕾,此刻包裹着他的手。
雨笙头后的在墨雾上飘扬的青色发带,发丝飘扬之后划过他的鼻梁,只听她响指一打,无数红色花瓣自天空中摇曳而下,散落在每个人周围。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叹与掌声,江曰午随着他们一同欢笑,与他们一同面面相觑,装作不知是何人施展。
待走到酒楼门口,江曰午才悄声说:“这样的操作,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求婚呢!”
这一句话让雨笙断了幻术,她笑着说:“婚礼的话我们一定要经历最好的,让你此生难忘,刚才那样多方便,人们都停下了,也不用挤来挤去的!”
雨笙再次确认了味道,便松开了他的手,独自跑到柜台前问小二,江曰午看着座上的人有些茫然,就快步走到雨笙的身边。
只见那小二喜笑颜开,露出两个大板牙说:“客官您真有品位,那正是《食珍录》中的浑羊殁忽,里面的美食什么水准啊,宫廷的,那就是王公大臣才能享用的,所以我说您选这个啊,真有品位!”
江曰午看着她拿着菜谱翻了几页,又连点了好几样,那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随她的话嘴巴张得越来越大,随后雨笙将一包银两放在菜谱上还了回去。
小二合上菜谱俯身说:“好嘞,您稍等,小人立马去催”
“哦对,忘了问你吃什么了?”雨笙觉得他面色不好,便问:“夫君,你怎么了?”
“没事,我不太认得字,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少顷,小二又跑出来领他们上二楼,雨笙选了靠窗的座位,江曰午坐下便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各种对他而言奇异的香味飘着,这是古代美食的魅力。
“你怎么一坐下看都不看我一眼?”雨笙靠在他的臂膀上,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街景。
江曰午听后才看向她说:“对不起,也许曾经想过古代会是什么样子,体会了一番,感觉确实很好”
雨笙数着指头说:“我今天点了很多呢,比如说第一道菜,你可以理解为红焖羊肉,它是讲一整只羊里面装上鹅肉,还有各色香料,在今天那都是皇上宴请大臣时的头菜,就请的是天香楼的大厨,你可要好好尝一下!”
雨笙看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便摇了摇他的胳膊,让他说些话。
江曰午犹豫片刻说:“你点这么多,我们就不要浪费了,等着如果吃不完,我们拿一些于净的给吃不上饭的人吧!”
雨笙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说:“行,都依你,你这个善良的笨蛋,什么时候都要想着那些乞丐啊,穷人什么的,也不想想你说这些话只是扫兴!”
见他不说话,雨笙心慌起来,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发小脾气了,就向他道歉。
“雨笙”他终于说话了,她点点头说:“我在”
他苦笑着说:“你我都是曾经拮据过,然后我们现在可能不用为钱操什么心,但一定不要傲慢,因为他们之中的人可能就是曾经的我们,或者我们的父辈”
江曰午这一番话让他都佩服起自己来,雨笙似懂非懂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理解能力差,你可不要拐弯抹角骂我,要给我时间,我会改变的”
“您的菜来喽!”在小二的身后,两个壮汉抬着一大盘肉,腾腾涌来的蒸汽让江曰午的鼻子一受刺激,竟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看着面前的剁碎的全羊再次闻了闻,有些痴迷道地说“确实如你所言,看来今天或许要让胃受受罪了”
雨笙将一块羊腿肉夹到他嘴边,他一口咬住却吐出来,哈着舌头,雨第才想起来烫,又笑又心疼着给他倒茶,不觉菜已经上齐,二人还在互相投喂,似乎就不能忘掉彼此,面对满桌的美食来放手一搏。
不远处靠街的一面窗户开条小缝,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看着街上的人,咧嘴一笑转过身,他面前是黑布覆盖的箱子,每个面都被光印封住。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身边跪下说:“少主,亥时快到了,我们的人都已经躲避在暗处,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下令放虫?”
少主摇着头,用手中的折扇拍了拍他的头问:“看风景的好地方你可寻到了?”
“寻见了,请少主跟我来”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黑布上的光印继续黯淡下来。
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塔尖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将建康的风景暴露在黑夜中,少主指点着每个街道,癫狂地笑过之后,属下又问,他满意点头道:“开始吧!”
如一只玉壶在地上破碎,光印消失了,同时黑布被顶飞出去,甚至直接被穿破。无数飞虫顷刻间将装载它的木箱啃噬成了碎屑,再蜂拥到街上,瞬间扑倒了一大片人,待到离开时地上只剩些残渣。
啊,有人喊了出来,那也只是看到才喊了出来,飞虫如黑雾弥漫着整个街道。
如果进入黑雾细细看,才发现大团的飞虫被蝙蝠驱使,蝙蝠吸干了人的血液,干尸再由飞虫一扫而空。
人们竭力跑着,踏开了路却保不住自己,都是大喊着四处逃窜。
有人被推到,再被后来的人活活踩死。店里的人看到这情况,连忙关窗锁门,甚至里面的人堵着门,外面的人撞着,似乎是他们在进行生死的较量。
有人反抗起来,操起木棍扫着飞虫,连木棍都被啃成碎末随风飘散。铁锅里的热油被抛到半空,倒是带下来一大片飞虫,滚烫的锅底随小贩强有力的胳膊挥动着。
本是操练武艺的拳师,手持大刀朝黑雾中砍去,一条胳膊先是被吃个精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还没嘶喊同样消失了身形。
人群一阵又一阵猛烈地骚动,如浪起浪落,惊呼声,哭泣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地上还有抱着头的孩子与被踩得稀碎的糖人。
人们退居街道两侧不住颤抖,而小贩推着车在街上大喊大叫,没过多久只留下一口热锅掉在地上,远处城楼上的大钟被撞的摇摆起来,混在一起只听出悲鸣。
跑来跑去无处不见那黑雾,无处可走的人们发现每团黑雾同时只吃一个人,便把倒霉蛋推进去,再逃之夭夭。
还有些行侠道士,僧人名士站出来,尝试用幻力抵挡它们的攻势,却发现这虫居然只停滞一瞬便破壁而过,连带自身也难逃一死。
“你听到了吗?出事了!”雨笙消失在他身边,连忙回来把二楼所有的窗户关上,江曰午来到窗户边,这才透过窗缝闻到了血腥味。
雨笙示意他不要开窗,走过来让他取出折扇,教他如何凝出微小到射杀蚊子的冰刺。
江曰午后颈流下来冷汗,他发现雨笙居然也有些着急,她直接幻化出数个分身,指给他说:“快看快看!”
他将所有的步骤默记,把控着输入的幻力,面前浮现出无数幻力飞虫,便一扇将冰刺射出,死去的飞虫掉了一地,还有更多的冰刺刺透了窗户。
他这才看出窗外有移动的黑雾将那灯笼扑灭,随后朝他们冲了过来。
“夫君小心!”雨笙挡在他面前一手幻盾一手凝刺,江曰午发现这飞虫过于密集,便冲到一侧补上冰刺,他们联手挡住了这一波。
一只蝙蝠在地上扑腾着翅膀,江曰午死死盯着它,心也随它摆动的身躯飞速跳动,数根冰刺贯穿了蝙蝠,将它钉死在地上。
雨笙用衣袖擦去额上的汗水,走到江曰午身边递给他手帕,他呼了口气说:“这东西太可怕了,我们刚才的冰刺显然还是不够,因为这蝙蝠负伤,飞虫也落了下来,显然它才是核心”
雨笙的面容同样苍白,她突然缓过神,走到窗边见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血泊在地上连成了片,便幻化出一面墙挡住了破窗。
江曰午还是站在原地,雨笙掏出手帕帮他擦汗,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魔教的饮血鬼蝠,一甲子前,这蝙蝠作为魔教的压轴魔物出现在中原很多地方,让正道联盟虽击败了魔皇,却没能阻挡这场大灾”
江曰午一听,便抓着她的胳膊问:“那我们怎么办?”
雨笙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笑着说:“守到天亮就没事了,鬼蝠虽然可怕,可顶不住半缕阳光的照射”
雨笙看他缓缓坐到了长椅上,本是恐慌,又是落下眼泪,之后拳头紧握双眼圆瞪,愤愤不语,就接着说:“我知道你有想法,但这样的事,我决不同意!”
“你相信我”雨笙坐到他身边,江曰午点着头说:“我看得出来,飞虫可以穿过幻力壁障,我们只能在一起,只能勉强自保”
雨笙看他在思索中似乎坚定下来,把他按倒在长椅上说:“不要走好吗?你在幻世不是医生,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你何必去、去外面送死?”
江曰午看她贴在胸脯上,便把头垂了下来,世界在他眼中颠倒着,脑子里灌血充盈起来,似乎清醒了许多。
“别走”雨笙抱起他的头,轻轻吻住。
“雨笙,你是哪个世界的人?”雨笙被他这一下问住了,说什么也不是,就沉默着,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我行医过程中救不了人,你会帮我吗?”
雨笙毫不犹豫回答:“那当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我们在人间生活,你会救处在危难之际的生命吗?”
雨笙还是肯定的说:“那当然,为了你,这就是我改变的证明!”
“那我凭什么不去救幻世的人呢?”江曰午紧紧搂住雨笙,她的泪水浸透他的衣服,湿润里带些温暖。
“你敢走,你敢走我就把你杀了!”雨笙的眼睛里的青色花朵瞬间燃烧,只剩下火海一片。
江曰午坐起来,看着怀里的雨笙,吻了三次她的头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