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格外温暖,江曰午看着满桌佳肴不敢动筷,雨笙拿筷子指着那些海鲜说:“这可是妈妈特意从县城里给你买来的,你快尝尝”
她在母亲面前笑得那样开心,什么时候开始,江曰午居然害怕她的笑。
母亲笑个不停,缓了一会仍乐呵呵地给他边添菜边说:“吃完饭啊,你就好好睡觉,明天后天你就多休息一下,别去后山那边打打闹闹了,听到没,马上都要结婚的人了!”
他前后只扒拉了几小口饭,然后看着筷子上的米粒发呆。
母亲的手摸住了他的额头,又放下问:“怎么了?”
再三确认后她担忧地说:“没发烧啊这不是,曰午,怎么了,雨笙在这,妈也在这,你说啊!”
见母亲丢下饭和江曰午坐一起,雨笙把她拉回来说:“妈,你别理他,他今天说的话让我很生气,然后他玻璃心,现在自己生闷气呢,活该!”
刘丽这才放心下来,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又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讲:“小两口吵架你要让着雨笙,她来咱这里就应该是来享福的,你有时候可以把她当成妹妹,那你就得让着她”
雨笙提醒她说:“妈,快吃饭吧,吃完饭后我接着给你讲我们俩相遇的故事”
江曰午看母亲只是在跟着笑,眼睛还是看向他这边,意识到不能再放纵情绪,便说:“雨笙,对不起,我会听你的话的”
见她不语,便迎合母亲的目光,说:“妈,我想透彻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说罢他大口扒饭。
母女俩坐在床上唠话,电视里放着猎鹰1949,正当她们讨论剧里的女角色为爱疯狂,甚至把两人的故事也塞进去,主角来了一句:无聊的情欲把戏!母女俩显然愣了片刻。
待他吃完饭看起了手机,山里信号不好,顶部一直转着圈。如今的新闻他忍不住多看一些,从国家大事到日常生活,他多想遍览这天下,好让他再次回到人间时,不觉得太过恍如隔世。他看很前沿的科技,看到未来的新能源,信息领域必将大有发展,他不禁畅想2050年以后,那会是怎样一个生机蓬勃的盛世呢?
一则新闻标题出现在眼前:上海静安区大火。
视频中整座大楼被浓烟吞没,有的地方遮不住火舌,拥挤在远处的人群看着火焰爆燃,求救者在浓烟中忽隐忽现。
“妈”江曰午望着她,刘丽嘴角还留着笑意,一时间他无从说起,站起身说:“没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给于孝余打过去电话,兄弟知道他要结婚,前几天两人聊了一整个上午。
拨通后江曰午小声问:“你还好吧,那场大火?”
“没事没事,我离得可远了”
“我记得徐阿姨是老师吧?你要不去问问申婉楠”
“这,肯定没事啊,要不她早就通知我了”
江曰午听他还是这模样,有些着急地说:“你去问问吧!”
“我给她发消息,等她回”那边停了一会,于孝余哧一声笑了,说:“兄弟,你都要结婚了,可我没机会去”
“没事,我们就离开几年,回来时让你见见你嫂子!”
“你一定要记住你说的!”于孝余说出这句话,心中冰凉冰凉。
“真过的快啊,上次见你时我们还一起在村子外散步,这五年来我们就见了两次,居然又要几年都见不着了”
于孝余听后长叹一口气说:“兄弟啊,我是真真切切舍不得你,若不是这边有父亲和婉楠,我真想放下一切跟你离开”
孤单的两个人,他们如今都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在寒风中也感觉到暖意。
听说执行刑罚的郭军涛与吴兴隆二人被抛尸在下水道,捞出来时被水泡得没了人样,即使于孝余脱离了幻杀队,心中仍无比畅快。
最后的公款在七人中均分,他们似乎没了联系,曾经的校队聊天群退得只剩于孝余和张怡馨。
刘玉雅忙于考研,已经有十多天不见了,于孝余还见过曲皓几面,这男生只是带着耳机在路旁走着,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幻杀队的固定收入已经指望不上,于孝余手头很快拮据起来,他便代打cf,拼命省钱,这样还能多让婉楠开心几天。
可今天是星期一,平时婉楠会和他见面,于孝余也会把这周的生活费交给她,她的头像却从下午开始黑白,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声。
“她回信息了吗?”江曰午想着那个女孩,心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的脸颊却很清晰,是年少时最漂亮的容貌。可生活同样改变了她,让她那样曾开朗温柔的姑娘,变成了她母亲口中的不孝子女。
“这”打电话是关机,于孝余心里砰砰直响,便挂了电话打车到那所大学。他在偌大的校园中游荡,却不知她的宿舍在哪里,于孝余甚至不知道她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还是江曰午发消息给他:你去这个医院,火灾中绝大部分伤者是被送到这里的。
于孝余此时不敢继续走下去,或许再找下去他又要看到不好的场景,江曰午催来催去的,他有些气愤地回消息:你会不会太较真了?或许是她心情不好。
又看到他教训似的一段话:你快去看看啊!当对象怎么能这么当呢?
于孝余正在气头上,此时差点骂出脏话: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我才是她的对象!我会不知道她的事?
那边没了动静,之后的一则消息缓和了气氛:你去看看吧,婉楠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叮铃铃,电话打来,于孝余连忙接通,就听他开头一句说:“如果你们的感情不合,无论如何委曲求全也是毫无作用的”
“你是她年少时的挚友,不是任她随意驱使的玩偶”
“答应我,你生活的意义不能如此狭隘”
“不要为谁而活,你可以为自己而活,我不希望你不是为了父亲就是为了爱情”
每踩碎一片落叶,于孝余的心都要跟着颤一下,潮湿处的落叶紧贴在道路上,叶子已经碎裂,在泥泞中开始腐烂。
昏暗的灯光在校园里倔强地闪烁,寒风划过他的脖子,在锁骨处逗留片刻没能深入,他缩着脖子看着校园里行人稀少起来。
过去他们携手走过这条路,婉楠总是看着星星,她能说出天上每一个星座的名称,还能把两人的星座分析透彻,甚至通过这一点看出性格,预见未来。
她说过二人的星座很合,于孝余不知她是在安慰他还是确有此事,眼角发麻起来。
他讨厌晚上校门口的出租车,因为他总能在其中看到世间的阴暗处。伤心的人儿在醉酒后摇摇晃晃朝校门口走去,他还是坐上醉酒姑娘曾倚靠的位置。
“天天有人分手,可怜他们了!”司机说道,他一听地址,连竖大拇指:“你是我今天拉的第一个献爱心的大学生”
还不等他解释,司机嘴停不下说:“听说死了很多人,特别是退休的老师,唉,不过人家那才叫爱情,有用身体护住女友的,有跑回十二楼救妻子的,他们这算什么啊,还天天这个模样,真把自己当什么深情的人了!”
“你开你的车!”于孝余见他闭上了嘴,江曰午的消息传来:你今天一定要回我一下,徐阿姨可能就是那栋楼里的,她重婚后和我妈联系过,还曾想让我们去见见她。
警车和消防车在路旁突然出现,消防战士在路旁躺着休息,他们身上满是黑灰,有志愿者把物资递给他们。
异常的焦灼味从车窗缝里钻进来,警灯越来越密集,他看着几个救护车飞速穿过马路,长鸣声在高楼间回荡。
医院大门外里更是乱成一团。
“爱心人士把物资留下就行了,不能进去!”警察把他拦下,他扭捏了一会回头走了十几步,想了想折回来,决定问警察一下,已经十点半了,兄弟他这时还在等着回信。
无尽的黑夜,车灯照射的前路是不变的模样,没有人,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个人,车辆正以90码的速度疾驰,心神在苦海中漂流无依,在泥泞中挣扎。
白日他休息时老板频频打来电话,去的时候穿过一个又一个关卡,在十八弯的山路上历经一番惊心动魄。
这头钢铁巨兽在山谷中愤怒咆哮,归于平静后停在保安亭旁,他看那保安指指点点伸出手要钱。递过去的烟被他捏在手里,另一只手还是高举着,毕竟印章在他手里,二十只好送过去。
好不容易进了厂子,刚提速就有人叫嚷着超速,五十就这样落进了管事的兜里。
当终于见到煤时,那铲车司机又要五十,他敢怎样,毕竟这车厢可禁不住大煤块的压积,之后添煤过磅,无不是金钱人情。
终于他踏上了归途,山路崎岖蜿蜒不是最可怕的,他更怕在这近二十小时的挪动中,稍不留神遇见个碰瓷的,那就倒大霉了。
漫山遍野的黑色被树林包围,这黑色世界中殊不知人心才是最黑暗的!
刚睡醒,肚子还不是很饿,他在外面吹着凉风感觉清醒些,进入驾驶室。电台中播放着老歌的dj版,他有种狂热的兴奋感,进入山区信号断开,他就自己哼着歌,车辆的速度也平稳下来,山回路转,后半夜里最为寂寞难耐,饥饿让他毫无睡意,大睁着眼睛看向前方。
刚出山区,他悬着的心放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只要这一路通畅,工资正正好就到了手里,赶快寄回家里去,也图个心安。
月光下一栋栋房屋出现在护栏后,她们都睡了吧,他拼了这些年,希望吧,总有一天女儿会理解他的。
他自认为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永远给不了妻女俩想要的,再等等,给母亲善终后,等女儿长大后,他相信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幸好婉楠在他看来很懂事,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母女关系并不好,听她打电话说天天想他。
想到此处,他心里一阵酸苦与自豪,又是哭泣般笑了两声。
公路外的夜空实在梦幻,远高于人间,至少是被群山托起,那些微弱的灯光很快被路面遮挡,只留下满天星辰。
天际出现曙光,太阳还未升起,细看大团光芒中有几束光有些显眼,从下往上看,赤橙黄绿青,之后被大片的蓝色覆盖。东方几乎整片天空都被渐变的色带分开,指示牌不断后退。
他打开车窗,带着昨夜寒意的空气卷进驾驶室内,疲乏的意识为之一振。那个急转弯已经临近,他踩着刹车,精神紧绷。
这是个长下坡,他必须要全神贯注,猛踩着刹车,大车终于开始减速,由于惯性,速度仍是有些迅疾。不过他驾龄有了十多年,对此早已是得心应手,但小心谨慎便是他的远行的至宝。
他知道前面有了车的灯光,便鸣笛几声,迟迟听不到它的回复。
他有些焦急,车在他眼中虽是像个蜗牛一般下滑,可此处坡度太陡,不是刹车片能完全决定的。
一辆轿车突然从拐弯冲出来,车尾甩了个270度,像是要冲到他的车头前,它这一转弯只是寻求刺激,毫不在意前方有无车辆。
这样的速度撞上去,小车里的几个年轻人只能落个不留全尸的下场。
在男人的眼中,只看到轿车中所有人的惊骇面孔,没有半点犹豫,他大转着方向盘,挂车撞开护栏从陡坡上朝居民楼撞去,一路上碎石遍地。
他猛踩着刹车,直到挂车的速度缓下来,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崴住了脚倒在地上,挪动已经不大可能。
他被紧随其后的轮胎碾压,居民楼未受到撞击,挂车很快在惯性下退回去,从他已经扁平的尸体上再次碾压过去。
小车停下一会,见状很快逃离,睡眼惺忪的人们走出家门时,在背光的斜坡上花很大力气才辨认出那坨血泥竟是司机。
离开那两个男孩后,申婉楠开朗起来,她乖巧懂事,只希望母亲能答应她再回老家一次。
住在养老院的奶奶答应她过年就回去,这下父母也不得不同意了,申婉楠在座机旁一次又一次输着江曰午家的电话,还是忍住了: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申婉楠如往常一样完成了一天自定的任务,只要她愿意去做,哪方面都只能是优异。
梦中她却只看到张小玲,她的很多品质让自己羡慕,接近她更多的是学习她,这个女生太可怕了,假以时日或许江曰午会变心。
她退了几步,张小玲还是那种遇谁都热情的表情,她的笑容很友好,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恶意:“你嫉妒我?”
申婉楠低下头,看她把自己手中的笛子夺过去,吓得不敢发声,张小玲看着竹笛说:你不过是我讨好曰午的一个工具!你算什么东西?
申婉楠也不再掩饰:你也不过是我的踏板,你的长处我学个遍,我与曰午才是青梅竹马。
张小玲似乎崩溃了,甩开竹笛抱头痛哭,她便得意地走过去:过去你以为我就你一个女性朋友?你看看我现在,我可在班里受欢迎了,那些男生管我叫公主啊,女生中我也是大姐,相比我,你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显得可怜吗?
张小玲恳求地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她已经渴望了许久,却被粗鲁的拉出梦境。
徐淑绢站在她床旁,连动作都僵硬起来,申婉楠刚醒来看她身着睡衣一动不动,吓得大叫起来。
“穿上衣服,我们去找你爸”
申婉楠听出是母亲,欣喜地问:“他不是过年才回来?难道爸爸他国庆也放假?”
“你爸他死了,没留全尸,你穿好衣服我们就去”如山崩地裂的话语从母亲口中平静说出,申婉楠开始痛哭,后来怨恨起面前的人,她为什么不哭,她就这般冷血吗?
事实也正是如此,父亲的葬礼上母亲一滴泪也没落,连父亲的那些旧友同学都是哭成泪人。父亲离去后申婉楠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伟大,可她的任性,错过了他!
奶奶在秋末离开,还好这最后一段时间,她尽到了孙女的责任,让奶奶能心安告别人世。可母亲,不,她不配!她不爱父亲,她等奶奶死后,拿着巨额赔偿金跟一个同事结了婚。
一眼镜男,听别人传言他是徐淑绢就职中学的校主任,好啊,狗男女勾结在一起,那眼镜男居然想爬到她申婉楠头上!
她满怀悲愤,所有不值得的事情她不去做,她开始“成熟”,明白了许多道理,与他们对立起来。
新家好大了,宽敞明亮,汤臣一品的千万级豪宅啊!原来徐淑娟图的是这个!
好一个富二代男人,好一对奸夫淫妇啊!居然装什么模样,她不愿走就都留在了老屋子里。
她咽不下这口气,中学六年,将她完全塑造成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成为老师口中的优等生,学生中的模范。她进入上海的区幻杀队,并顺利考入这所顶尖的外国语大学。
她曾几次想过杀掉他们以泄愤,却一次次放弃,只想把他们亦是作为踏板,直到秋后算账。
对青竹村的感情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于孝余出现在她面前时,才能缓解她心中怀旧的落寞,自此,人生似乎达到了高潮。
申婉楠唯一不解的是,他们二人,为什么早已写下遗书把所有名下账户的钱都留给她?
难道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