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狐见那道身影紧追而来,又见她郎哥哥的尾巴断处血流不止,只得涕泪交加。
白衣妖狐笑道:“雪妹子,你我即使葬身此地,也要让他碎尸万段、万劫不复,听,那怪东西还在动呢!”
母狐也不敢做声,只听深渊之中似乎有沙沙声越来越响,好巧不巧,所闻及声响的群兽突然安静下来,连挥动翅膀的声音都听不到。
在江曰午的眉间赫然出现一道青色法印,上面诸多花草的纹理如当时妖狐给予的安神草一般隐约透出光来,此时在黑暗中格外亮眼,他震怒地吼声滚滚传来:“妖狐受诛!”
深渊突然凝固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有野兽的哀鸣声与石头碎裂声从远处传来。他心中如万马奔腾而过,激昂的情绪根本无法抑制,手中古剑剑柄似有无数小刺刺穿了皮肤,与他的骨肉相连,但他顾及不了太多,有种魔力推动着他不断前进。
嚇—!那种自幽深传来的恐怖巨响突然回荡在周围,似是一张大手突然冲来将他一把握住,一瞬间江曰午想要后退,身体不受意志的半点控制,仍是不住下坠。
他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古剑被双手抬起,剑锋也变成了墨绿色,相比黑暗更是恐怖,逃窜之中的妖狐已经离他不到百丈,他开始审问自己:妖狐害过谁呢?这是自己第几次杀生了?难道他自己就没有错吗?
古剑不给他半点思索的机会,朝妖狐劈了过去,一道青光闪亮了整片深渊,他也终于看到地底是何种诡异的存在:无数条巨大的条纹状虫体,就像是当年他看过的魔化的死亡蠕虫,在地底肆无忌惮地穿行,将一切生物吞噬。
青光穿过它们之间,却在它们的飞速蠕动中连痕迹都没有留下,虽然他不理解野兽的感情,但洞窟中的叫声都带有绝望的意味。
“雪郎哥,它们来了!”
白衣男子回头一看,见江曰午与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两妖突然消失在深渊中。
一瞬间深渊里只剩下他,只见各种蠕动的虫体在他眼睛中逐渐放大,短暂的知觉让他夺回来对身体的支配,便转头飞去,却听到耳边碎石声越来越近。
岩壁轰然破开,出现一只尖锐的触角朝他刺来,江曰午以古剑格挡,身形撞在岩壁上,虽有幻力护体,这长角不见有半点停止,抵挡坚硬的石壁对幻力消耗太多,很快他感到神志不清。
岩壁碎开后他被打入一条漆黑的洞穴中,江曰午强撑着身体,喃喃道:“此物如此怪异,相比地荆,少了分贯穿之能,却让人不得不将全力施展,怕是最后要使我力竭而死”
当他四肢劳累到不住抽筋,磨碎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强压不在,长角倒退后洞穴开始塌陷。
一根闪着金光狼牙棒直直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头顶上的洞壁开始碎裂,岩石出现在洞穴中,用他的肩膀抗下落石,留给江曰午一片喘息之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岩石,惊叹道:“岩石大哥!你怎么来了?”
岩石一笑,怒喝道:“快出去!咱不敌妖狐,需要你来除去他们,别让王庄的百姓继续受苦!”
他这才想起那些百姓期待的目光,一瞬间又寻到了当初那份无所畏惧的信心,便祭起古剑穿过无数落石,终于是逃出来了。
回头看去,被长角凿开的洞穴已经被完全掩埋,江曰午泪流满面,地底的数条长触角如漩涡般退去,他心中怒火冲天,喊道:“我倒想看看你这地下邪物是何种存在,妖狐诡计多端,也休想从我手中逃掉!”
他便从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血液顷刻流出来,在空中凝聚成半个拳头大小的血球,江曰午眼前一黑又是眼冒金星,差点稳不住身形,声音也虚弱了许多:“引剑式!”
古剑早已在他手中有了波动,此时如脱笼飞鸟急速追逐着血球,若不是幻技的约束,后者早已经刺穿了血球。
“升龙式!”
此时成了“降龙式”,血球朝长触角退却之处直落,古剑紧追而去,在风中有龙吟之声,
“引剑升龙式!”此时血球与古剑浑为一体,在风的塑形中龙须龙首皆是有了灵魂,随风飘展。
江曰午本是以意念感知,此时平缓的呼吸不得不急剧起来,这一指越按越觉得吃力,像是灵魂都被抽身而去。
猛地他看到一个幽绿的身影在脑海中伫立,突然它转过头来,那张脸不住放大至他的面前:这是一只象征死亡的鬼脸!
他本想逃离,在几道青光的束缚下无法脱身,而是离鬼面越来越近,它抽动的嘴唇间发出干枯麻木的声音:无穷的力量,无上的荣耀,效忠于吾,可得永生!
永生,在江曰午的认知中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他一度认为生命的终止也是一种救赎,但此时却如此让他停止了抵抗,朝鬼脸飘去。
他口中大声疾呼:我需要永生!永生可以救下爱人,永生可以救下那些别离的亲人,永生可以救下这世间一切因病痛折磨而死去的人!
突然一种焚身般的疼痛将他唤醒,眼中还残留着梦境的最后一幕:鬼脸与青光都被燃烧成了虚无。
此时他正站在古剑上,而地底的触角被附着上血红的符文,疯狂地朝石壁上拍击,群兽更是骇然,不顾生死便成群结队从洞口飞出,不住躲闪,依稀看到那些触手挥舞着便冲上来。
脚轻轻一点,他纵身朝空中跃升百尺,一掌便拦下这些妖兽,从他手中便生长出数十根藤条从它们之间穿过,哪知细小的藤条难以阻拦这些凶兽,加之幻力分散太多,威力更深一步被削弱。
它们的长喙如镰刀般,夹住藤条便将其折断,只剩青色的幻力逐渐消散,弯曲的爪牙同样有力,即使被捆住依旧能挣脱开来。
在悬崖边的许继听到异动便飞身而来,手中流火划出一道火焰圆弧,剑一收,手指探去,却见扩大的火弧化作八只火箭点燃了藤条,扩散之快,眨眼间这些妖兽被火焰困住,不久朝黑暗中落去。
“玄火录•化火式!”背过手的许继手指上多出一张火焰符箓,手持剑鞘一抖剑便飞出,火符被剑锋刺过,瞬间化为一条火焰长蛇朝后来的野兽冲过,不如说它是一条火焰长鞭,畅通无阻地划过这些妖兽之间,或者直接绕过野兽全身,将它直接分尸而去。
许继喊道:“壮士,告诉在下你的姓氏!你幻基虚浮,再继续下去怕是会出事,不如帮我照看师妹,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江曰午仰起头,看不到火光,眼中似有散不去的黑暗在抹杀一切可见的光芒。
一阵清香从他身边飘过,江曰午一瞬间泪眼朦胧,他清楚这只是红衣教那女子,却克制不住眼泪,终即是哭出了声。
悲痛的欲念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识,忘了妖狐,忘了妖兽,忘了支撑这副羸弱的身体,他重新看到那张鬼脸,但后者突然崩散而去,原来鬼脸所盘踞之地只剩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
眼见他从剑上跌落,陆姬霞见师兄抽不出身,便飞来抱起他,古剑却乖乖悬浮在他身边,二人惊愕,不曾想这把平平无奇的破剑竟有灵性。
她问道:“大师兄,只一会不见,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许继凌于半空,辨析着深渊中的异响,猛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放在唇前,脸上是说不出的惊恐与茫然。
陆姬霞见状紧闭着嘴巴,才见他面色凝固,唯有嘴唇稍稍抖动,喃喃道:“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人生一世事,何用苦相侵”
师妹听他神经叨叨说了这么句诗,哑然失笑道:“大师兄,你怕是读志怪小说太过入迷,我倒想看看底下是何物,这男子哭哭啼啼让人心烦,你且接过,姬霞去去就回!”
“别去!”师兄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力度之大,痛的她柳眉一蹙,抱怨道:“师兄,疼”
许继谨慎地看着江曰午,手指间多了几张火符,道:“师妹,你我暂且留在此地,这一劫非我二人可过,还需这位壮士前去探路,我们在其后必需护其周全,否则怎是我红衣教弟子之举!”
陆姬霞当即意识到危险之甚,忍住心中的厌恶,好言好语哄着怀里的男人,这才见他的哭声小了许多,不久后他眼神中有了光,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位陌生女子,慌乱到身体一倾坠落下去,在二人不经意间又御剑而飞,稳当当停在他们不远处。
许继心中疑惑不解,碍于形势,便开门见山道:“我二人为壮士拖住那妖怪,还望壮士可斩杀那两只妖狐,切记燎荒印还在它们手中!”
江曰午声音还有些嘶哑,道:“你二人若能拖住这魔物,在下定会取那二妖的性命”
许继手中的火符倏然落入深渊中,火光消失后砰然亮起,道:“且看地火式,由地底而燃起的火焰,谅它是何种邪物,在我红衣教玄火中休想好受!”
三人朝深渊中飞速飘落,约莫飞了有千尺之遥,那些触角已经现出了全貌,如同岩石一般颜色,在火海中极痛苦地抽搐着,但见不到它们断裂。
“果真邪乎”江曰午话语刚落,又发出声冷嘶,这些触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深渊中回落,下面的岩壁上血肉模糊的都是妖兽的残渣。
“想必妖狐就是以这邪物为遮掩,怪不得数十年无一人将它们除掉,如此棘手!”许继紧攥着拳头,陆姬霞不敢做声,这邪物数息间下落了数十丈,很难想象它本体究竟有多大。
“接下来,就不劳二位操心了”江曰午深吸一口气,将所有错乱的记忆全部扫去,想起岩石跪在他面前扛着巨石的画面,最后被淹没在黑暗中。
所有触角被火焰燃烧,仍在有意识地微微飘动,似乎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许继见他离触角不到百尺,高呼道:“火对它只有抑制,似乎伤不了它半分!还望壮士慎行!”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速度丝毫没有减下,反而愈加迅疾。
八十尺,六十尺………二十尺,十五尺,刚刚到了五尺之距,这些触手像是潜伏了许久的猎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猎物发起进攻,七条触手率先将他的身形包绕进去,之后数十条触手很快将火焰吞没,火光消失,深渊中又是一片漆黑。
咕咚,许继咽了一口唾沫,死死盯着他消失的地方。
“呀!”陆姬霞焦急地拉着师兄的长袖,问:“他怕是尸骨无存,师兄,我们这下怎么办?”
许继仰起头,很久后他们连那种石头碾碎声都听不到,才发出一声长叹,道:“撤!”
陆姬霞大为震惊,她自记事以来,师兄斩妖除魔无一失手,今日居然连尝试都没有,直接放弃?她不敢相信,望着黯然离去的师兄,他只重复着说:“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二人黯然离去,之后深渊中安静下来,只剩触角在岩壁上摩擦而过的诡异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