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圆·2058年6月】
“我打听清楚了，前面就有教堂，牧师会在明天提供免费的治疗，科迪，你带卢卡斯过去，记得把终端藏好，如果一定要说话，就假装你是个哑巴。”
“我知道了....那你呢，队长？”
“我去找点活干，我们不能总像现在这样活在野外，找到一份工作，有了收入和身份，我们才可以融入这个社会。”
“....”
“好好休息一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担忧和埋怨上，我们得活下去，科迪，我可不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野蛮人国家。”
“哈....听你的，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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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3年，即使国家衰败，民不聊生，连王城都被敌人围困，新王特蕾希娅依然遵照传统，在王室城堡内召开了她的二十岁生日宴会。
对于年轻的国王来说，假如没有特殊的才能和强大的军队，那么频繁召开各种宴会就是提升影响力的唯一手段，而生日宴会则最为重要。
只有在这个时候，贵族们才会愿意花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新王身上，看着他展示自己的才华，思想和风度，与此同时，贵族们本身也在借用国王的邀请来拓展人脉。
在这个时代，宴会就是治理领地的核心方式，它促成了无数交易和联盟，通过饮酒，欺骗和一次又一次的淫乱派对，上流人士们引导着国家走向兴盛，或者将它带入深渊。
但对于新王特蕾希娅·简森·卡斯提尔来说，她举行宴会的目的仅仅只为了遵循传统，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欺骗自己，重新品味过去的时光。
她讨厌人群，但传统要求她举行宴会，于是她在生日前向城内的所有贵族派发了邀请函，她不喜欢酒，但传统要求宴会上有珍馐和美酒，所以她毫不吝啬地掏空了地窖，她也讨厌繁文缛节和这个空洞的大厅，传统要求她向众人展示作为国王的能力，于是她花费了数周时间来修改自己的演讲稿，还专门穿上了华丽的礼裙。
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一成不变，她的父亲曾下令禁止奴隶和滥交，而为了纪念她的父亲，也为了不惹怒地上之神，她用男仆会取代女侍，贵族们只允许携带一位直系亲属，这其中甚至不包括妻子和情人，这样就足以杜绝大部分不受欢迎的举动。
在这艰难的环境下，特蕾希娅女王竭尽所能地遵循传统和先王的律令，仿佛只要让一切都停留在过去，他的父亲就没有死去。
当特蕾希娅站在城堡高处，看着受邀的宾客接连赴约，进入城堡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卡斯提尔家族的统治已经走向了末路。
先王的离世和外乡人的攻击已经让卡斯提尔家族威严尽丧，即使在战争期间，特雷希娅遭遇的刺杀也越来越多，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地上之神不愿接过这个王冠，假如坐在高塔里就能统治一个国家，又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明枪暗箭呢？
可悲的是，她没有选择，即使这顶王冠意味着毁灭与死亡，她也没法真的将它抛弃，这上面承载的东西实在太过珍贵，也太过沉重。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花园，直到大法师奥菲斯的提示将她唤醒：“宴会要开始了，陛下。”
走进宴会厅时，映入眼帘的场景让特蕾希娅深感愤怒，她小声地质问奥菲斯：
“我不是禁止女伴跟随，只允许携带直系亲属入场吗？”
“但是，陛下，”
奥菲斯叹了口气：“林德领主的妻子是法伊兹侯爵的胞妹，雷拉格男爵的妻子是维尚子爵的女儿，奥恩侯爵娶了索格子爵的长姐....诸如此类，陛下，你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他们互相....”
“是的，陛下。”
特蕾希娅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宴会开始前，她都还对这场准备了数月的演讲抱有期待。
在她人生的前十九年中，从未有一天像现在一样愤怒，这是公然的背叛和对抗，任何国王都无法容忍这种欺骗，可她却没有能力来惩罚这些堕落的人，现在，她终于能切身体会到二十年前父亲的想法。
如果帕贝尔....
在游荡的时候，她顺手从男仆手里的托盘上取走了一杯酒，里面装的都是卡斯提尔家族的珍藏，它们被特蕾希娅女王取出，本意是为了给这场宴会增添光彩，现在却只让特蕾希娅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在她游荡的时候，几乎每个男人都会向她投来惊讶和贪婪的视线，和他们那些脸上涂满颜料的女伴比起来，她显然美丽得多，因此不断特蕾希娅走到哪里，她都始终没法躲开那些视线。
这几乎让她呕吐，趁着演讲开始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她逃出了宴会大厅，躲在阳台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她已经捏碎了手里的高脚杯，杯脚和杯口呈现出一个扭曲的角度，在她手里一定相当刺眼，她抿着嘴，松开手，看着那些碎屑在空中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然后落入黑暗宁静的花园。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这些碎玻璃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或许会让明天打扫花园的佣人受伤....她不该松手的。
“陛下？晚上好。”
奥菲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在放下责任以后，这老人似乎又学会了怎么微笑，他的表情似乎发自内心，就好像他真的在这恶臭不堪的宴会里得到了快乐，看着那张刺眼的笑脸，特蕾希娅又低下了头，奥菲斯没有靠近她，只是靠在阳台另一侧，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语气慈祥地说：
“马上就轮到你上台了，陛下....但让我猜猜....也许您有些紧张？”
“我只是厌倦了，”
特蕾希娅麻木地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看他们，或许我不上台反而更好，我不想当傻瓜，而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毕竟看这样子，他们今晚可是忙得很。”
奥菲斯点点头，仿佛在赞同特蕾希娅的话，却又语气轻快地说：“或许是这样....但陛下，爱德蒙也在二十六年前和您说过一样的话。”
特蕾希娅突然抬起头，她有些好奇，又有些抗拒地小声问：“爱德....父亲？”
“是啊，年轻的爱德蒙，”
老人举起手里的酒杯，他的眼神迷离，但酒杯里的液体却没有半点减少，他一口也没有喝，晶莹剔透的美酒被月光照亮，呈现出如梦似幻的色彩，就像他的回忆一样美丽，香醇：
“他就站在这里，在你往右两步的地方....”
特蕾希娅下意识地挪动右脚，但最后，她又把脚收了回来，失落地低下头，看着半只酒杯，轻轻摇晃里面的液体。
“他向我宣称要保护弱者，要阻止贵族们的堕落，让克洛希安重现吉勒斯王时期的繁荣和强盛，他可不只是说说，还制定了明确的步骤，他兴奋地和我分享这一切，但这还不算什么，紧接着，他就在讲台上向贵族们分享了这一切，好在他还没有傻到家，把自己的详细计划也也说出去，所以大家只当他是喝醉了酒，说了些可笑的胡话....”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但她很清楚，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到最后，曾经勇敢的少年也成为了贵族中的一员，下令封锁边境，任由狄伦人在边境外饿死，病死。
那么她呢？她也会变成这样吗？还有....帕贝尔呢？
于是她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强颜欢笑地说：“是吗？谢谢你，奥菲斯，这下我轻松多了....”
“这才对，你得打起精神来，还有，这是地上之神的礼物，艾琳女士亲手把它带到了城堡里，可惜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
这不奇怪，她很能理解艾琳的想法，比起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她甚至更愿意留在下城区那些简陋的建筑里，不止是艾琳，她最近还和威廉主教的女儿交上了朋友，不论怎么看，地上之神那座简陋的学院都比这里更舒适，也更令人舒心。
地上之神啊....
帕贝尔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睡，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凡人换取食物？人们常称颂地上之神的仁慈，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会有屹立于世间顶点的法师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何况他才那么年轻，还那样才华横溢。
他会像父亲一样，最终堕落成自己誓要对抗的人吗？但人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那样的人继续做出牺牲呢....
摇晃的节律突然终止，特蕾希娅抿着嘴，盯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液面，太多杂乱的思绪在她的脑海里交织，几乎让她难以专注，她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至少暂时不要思考这些，把精力重新放在宴会上。
她没有什么品鉴美酒的经验，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喝过什么酒，因此也无法仅从口感和味道来分辨酒的好坏。
从直觉来说，这酒又酸又涩，和想象中的美味天差地别，但显然它在宴会上的风评不是这样，人们都在称颂卡斯提尔家族的珍藏果然名不虚传，虽然特蕾希娅不知道这是出于真心，还是仅出于基本的礼貌，反正她从没有品尝过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突然，特雷希娅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紧绷，动作僵硬地跪倒在地。
“陛下？”奥菲斯疑惑地扭头，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以后，他突然打了个冷颤，惊恐地大喊：“陛下！”
“嗬——嗬——呃——”
在奥菲斯来得及扶住她之前，特蕾希娅就已经抽搐着瘫倒在地，只剩下痛苦的，逐渐衰弱喘息能证明她仍在挣扎，没有死去。
“特雷希娅！守卫——守卫！去找地上之神！呼吸，陛下，呼吸！”
“坚持住——呼吸——只要再坚持一会....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