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县试宋秋考了头名,但功课依然不能放松,第二日便和惊蛰、小寒一起去了学堂。
刚进课室,宋秋便被各位同窗围了起来,他们已经从闵怀远的口中得知他是县案首的消息。
看着被围攻的宋秋,闵怀远坐在最后笑的得意。
惊蛰叹了口气拍了拍正在偷笑的闵怀远。
“你现在笑的欢,小心我二哥秋后算账。”
他笑容一顿,赶紧拿起书本遮住自己的面容,都怪他得意忘形了,这个宋秋最是腹黑,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宋小郎君—老爷找。”
本围着宋秋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齐喊了声“福伯。”
福伯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带着宋秋去往竹屋。
“我还没恭喜宋小郎君喜提案首哪,哈哈…老爷为此可高兴坏了,昨晚一个人独酌到半夜,今日差点误了授课的时辰。”
宋秋听的心里暖烘烘,闵夫子是一个克己复礼的人,能让他做出放纵之举,可见是真的高兴。
“多谢福伯告知,这次在县城我看到一个护腰对您的腰伤有益,我便买了回来,等下了课我给您送过去。”
“哎呦—难为宋小郎君还想着我老头子,多谢多谢。”
说着话到了竹屋,福伯挥挥手,“快进去吧。”
看着走进去的小少年福伯笑的合不拢嘴,他家老爷的志向终于后继有人啦!
闵夫子坐在几案后,头还有些微痛,心里懊恼自己不该高兴的过了头便如此贪杯。
听到木门被打开的声音,急忙端正身姿,面容也恢复到了以往的不苟言笑。
宋秋行了礼,看着和往日一般无二的夫子,心里有些想笑。
他见过自家大哥宿醉后的样子,再代入到自家夫子,不知当下忍的辛不辛苦。
看着夫子面前的浓茶他皱了皱眉,抬手倒掉后又亲手重新泡了一杯。
“夫子还是少喝些浓茶才是,家姐常说喝多了浓茶对身体有害无益。学生家里有些菊花、金银花,都是几个妹妹闲来无事在山上采摘的,用来泡水、泡茶都别有一番滋味,明日学生给您带来。”
闵夫子微点了点头,目光甚是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得意的学生。
他曾见过面前的小少年神色阴郁的将一个乞丐堵在街角羞辱。
为此他甚至起过让此子退学的想法,可此子天赋甚高又勤学刻苦他实不忍心毁了他。
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却有些看不懂这个孩子。
他阴郁、心狠、诡谲,可他又尊师、友爱、向善,如此矛盾的个性偏偏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若他是个庸才,闵夫子也不会如此忧虑过甚,偏偏他又是个能人。
闵夫子最怕的是此子以后走上至高之位,拥有权势后因一念之差成为天下的罪人。
他饮尽杯中的茶水,舒出了一口气。
“此次你夺得案首,身边必会出现不少曲意逢迎之辈,你要明白这只是你迈出的第一步,如今连童生都不是,万不可骄傲自满。”
宋秋起身恭谨行礼应道:“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嗯,不足两月便要出发府城,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另外—”
闵夫子顿了顿接着道:“若你能够取得府案首,老夫为你引见一位名师。”
宋秋心里一突,“可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为何夫子不再教导学生。”
闵夫子眼眸里盛满骄傲的望着宋秋,“老夫能够教你的就到这里了,若再强留你在老夫身边那就是误你。且这位名师誉满天下,相信他会带着你去见更广阔的天地。”
“只是,他能否收你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这段时日你要更加努力才是。”
宋秋低头强忍住涌上的泪意,跪在地上郑重的给闵夫子磕了三个响头。
“学生多谢老师教诲。”
走出竹屋的宋秋驻足回首看着那扇门,闵夫子是第一个让他知道何为君子的人。
明明县案首是一个能为学堂扬名的噱头,可闵夫子却急急要把他送走,只为他有更好的前途。
宋秋迈步返回来时路,走的又慢又稳。
而他却不知因为这个引见,闵夫子的儿媳差点闹的回了娘家。
闵家人都知道闵夫子在科考路上曾救过一个人,据说那位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闵夫子身上有那位贵人赠送的一块玉坠,这么多年始终都不曾离身。
那位贵人曾说,闵夫子有所求,无所不应。
但谁都知,这个求是用在救命上的,但如今公爹却为了一个外人,去求什么劳什子名师。
赵氏心里很是不平,为此没少和自家夫君抱怨。
闵夫子之子闵知行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他觉得自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耕读之家,哪里就能有性命攸关的事。
如今父亲有了打算,他们做小辈的理应支持,怎可忤逆。
两人意见不同,为此争吵了几回,最后还是赵氏做了妥协,只因她不敢真的跑回娘家。
赵氏娘家是商户,即便她二哥被分出去立了农户,依然没有学堂愿意收赵家子。
若不是因为她阴差阳错嫁给了秀才之子,她赵家子哪里进的了学堂。
若让爹娘知道她忤逆公爹还跑回娘家去,她即便是出嫁女恐怕也得去跪祠堂。
“这信你都看了多少遍,怎么总看不够似的。”
闵夫人瞪了自家夫君一眼,嗔道:“瞧瞧你干的好事,惹的家宅不宁。”
闵夫子小心收好手中的信件,有些讨好的对老妻道:“有你在,这个家怎会不宁。更何况咱这儿媳虽有些小家子气,但心眼不坏,她出了心中这口气就好了。”
“哼—你倒是把我们婆媳俩都看的明明白白,这是吃定我们都会顺着你。”
“呵呵—”闵夫子为老妻亲手倒了杯茶,起身弯腰含笑道:“给娘子赔罪。”
“你个老不羞,”闵夫人哼了哼还是接过茶杯,拉着闵夫子坐了下来。
“人家给你回了信答应一见,你就不要再日日难安惦记,这信你再看也看不出花来。”
“此言差矣—”闵夫子又小心展开那张信纸,放在闵夫人面前。
“幺娘你看这字,笔触遒劲、气势磅礴,这韵味……”
看着侃侃而谈的夫君,闵夫人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