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蔓依旧恍惚，她润了润喉咙，才道：“绍京宴呢？”
“你老公把你那个难缠的婆婆送回去了，这会儿估计还在费力劝说呢，想来也是，你婆婆对你抱着很大希望，要是知道你不愿意生孩子，八成要疯。”宋清两手一摊，看着轻松，眼底却浮现出担忧来。
她怕钟蔓最后还是被这些人推着往前走，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你觉得我该留下这个孩子吗？”钟蔓沉默许久，才喃喃开口。
宋清吓了一跳，急忙道：“蔓蔓，这种事你最好谁也别问，你要是喜欢孩子，想生个孩子，做好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准备，那你就生。
可你如果什么也没有准备好，也不想让这个生命到来，我劝你三思，因为一个不被妈妈喜欢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钟蔓又何尝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孩子据说有一个多月了，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来考虑，你长得美绍京宴又长得帅，你俩的孩子那肯定不会丑，如果是个儿子那就跟咱们淘淘一起玩耍，如果是个女儿，说不定还能结亲家。”宋清笑道。
气氛有所松缓。
钟蔓又是沉默，她望着虚空，灵魂好似被抽空了。
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糟糕。
她在医院待了好几天，等精神养好了，胳膊上的伤口也不需要再换药的时候，她回了家。
家里所有人好像都对她的事缄默不言，一切照旧。
唯一的变化就是，厨房多了四个大厨，饭桌上的饭菜样式更多了，一天三顿，顿顿都格外丰盛。
钟蔓已经决定好，这个孩子她不要。
宋清有几句话说的很对，如果生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期待的孩子，对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残忍的事。
她想了又想，在手机上预约了人工流产手术，就在两天之后。
可这天晚上，恰逢绍京宴不在，孔玉芬突然来了他们家里。
孔玉芬带着两个女佣，三个人手上个个提了好多礼品，全是用来补身子的。
钟蔓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已提前想好措辞。
可没想到孔玉芬却只是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让她安安静静休养着，至于其他的事，现在就不要再考虑了。
待了十几分钟，就是没有提“怀孕”这两个字。
钟蔓猜到是绍京宴起了作用，她内心稍安，可没想到孔玉芬临走之前，还是说了几句话：
“钟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如果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你让我见孩子我就见，不让我见我就不见，只要我有这个孙子或者孙女儿就行。
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也不会插手，只要你愿意生，我再也不干扰你跟京京的生活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急着做决定。”
钟蔓瞬间觉得格外窒息。
活像被人死死掐住脖子。
她将孔玉芬叫住，一字一句道：“妈，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我并没有准备好生孩子，也不打算为了他牺牲自己的身体，现在对我来说，事业更加要紧。”
她三言两语，说的孔玉芬直接震惊。
后者在原地呆愣许久，看得出来她在隐忍，可忍着忍着，便忍不住了。
“事业要紧，你一个女人拼什么事业，我们绍家短你吃喝了吗？京宴对你不好吗？
他为了你几次三番跟我吵架翻脸，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我真怀疑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你根本看不到我儿子的付出吗？”孔玉芬哭着痛斥，恨不得抓住钟蔓的肩膀质问她。
钟蔓站在那里，犹如置身幽暗无际的深潭，周遭只剩下侵入骨髓的寒冷。
她知道绍京宴付出良多，可难道为他生个孩子，就是报答？
她的身体，她没有办法自己做主吗？
“我，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生……”她喃喃开口，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生怕自己会因为旁人的威逼利诱而低下头。
“哪有什么适不适合，钟蔓，你能不能替京宴想想，你们已经结婚三四年了，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怎么能打掉呢，你是不是要我的心疼死？
你就是在我的心上戳刀子啊，我没想到你连京宴都说服了，他原本不准我过来找你的，可是钟蔓，我做不到，我们绍家盼这个孩子已经盼了太久了，你能不能行行好……”
“妈，你干什么？！”
绍京宴回来了。
“我没干什么，我要是再不来，你这个好媳妇儿就要把你孩子打掉了！”孔玉芬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儿子，一字一句道：
“绍京宴，你好好想想她为什么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是不是因为她的心早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可笑你为了她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连一个孩子都落不下！”
偌大的客厅里，陷入一片可怕的冷寂。
钟蔓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一个孩子，自己会面临这么多诘问指责。
她浑身僵硬，周身血液都几乎不会流动。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凡事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反正还年轻，这个孩子不要就不要了，以后等你身体合适了，咱们再要也不迟。”绍京宴握住她的肩膀，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她。
钟蔓愣愣听着，这些话语被掰开成一字一句，蜜蜂一样在她耳朵边徘徊，可就是进不到她脑子里去。
同样的，绍京宴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觉得他是如此遥远。
是夜，钟蔓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绍京宴也躺着，可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入睡。
呼吸之间全是他的气息，原本这种气息是让人安心的，舒适的，此时此刻却成了煎熬。
她想远离他，远离这种煎熬。
她翻了个身，身子往床边挪了挪，却被一只大手捞了回来。
绍京宴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沉闷得说：“对不起蔓蔓，都是因为我的过失，让你这么难过。”
钟蔓一愣，鼻尖酸了，眼眶微微发热。
绍京宴是爱她的，她对他，也爱。
可这份爱怎么会变成枷锁呢？
“如果我坚持不要这个孩子，你会怎么想？”沉默许久，钟蔓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