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还好吗?许久不见。”
鄢山的身子忽地一僵,他紧绷着的身体,略略有几分放松。
“是幻觉?”
转过身,看着眼前人,一个穿的挺括,身材笔直,脸庞刚毅十足的男人正在黑暗深处缓缓向着鄢山走来。
“你这么肯定是幻觉?”
男人微微笑了笑,没有恼怒,一如鄢山记忆里般不动如山。
“我的老班长早就死了,我看着死的,不可能在这。”
鄢山也很平静,平静的就像说出件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一样。
“你还是这么理智,哪怕看到我这张脸,也不会有波澜。”
鄢山的老班长并不意外鄢山就这么说出来。“可是我舍命救的你,就这么无情吗?没有我,现在死的就是你。”
“我的老班长救了我,但不是你。”鄢山不为所动。“顶着他的脸,你也不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以前,你不相信鬼神。现在既然知道人的死亡也并非终结,还是不信我会来找你吗?”
老实说,鄢山的心在刹那颤了下,表面上的平静,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他知道对方不可能出现在这,但即使是顶着这张脸,他也想多看看,哪怕再看到一秒,似乎也能满足自己终身的遗憾。
死吗?他并不怕,比这样怯懦的苟且偷生要好很多。
“我相信有鬼的存在,可你不是他,虽然你装的很像。无论言语,动作,甚至是语气,都几乎和老班长一模一样,但你不是他。”
鄢山很坚定,坚定地对面站着的这位老班长反而沉默了,想要从鄢山的脸上看出,到底鄢山是不是在诈他。
终于,他败下阵来,鄢山的脸冰块一样化不开,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的你,与我心里的老班长很像。但我一直知道,我心里的老班长是美化过的。并不是真实的老班长,我的记忆很清楚。”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鄢山解释道。
站在对面的人啧啧称奇。“厉害,世上人都会为记忆所惑。即使与真实已经产生了差异,也仍会相信自己的记忆。但你居然能分出自己的记忆与真实。理智到可怕的家伙。”
“你这样,找不到老婆的。”
老班长点了根烟,很随意的笑笑。
这句话,这个动作,都像小锤一样,捶打着鄢山的心,实在是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来干什么?”
鄢山站在原地,第二次问道。
“不要再查了,这个案子你查不起。”
果然,他开口前,鄢山已经想到对方会是因为这个来劝自己。
“你是谁?真实身份是谁?”
鄢山抬着头直视对方,他现在已经不再把这人当做他的老班长。追忆过往的时间到,他现在更想知道眼前这家伙的面具后,是谁。
“你只是好奇吗?”
老班长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气,慢慢道。
“如果只是好奇谁作案,我其实可以跟你做个协定。”他笑了。“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你放弃继续查这个案子。你好,我也好。”
沉默着,鄢山半晌后回道。“你果然不是他,老班长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他的英勇在你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对方闲聊似的,与鄢山说着话。“鄢山,你这辈子有很多人为你舍命,他们的英勇像太阳般照亮着你,所以你就想跟他们一样,去成为扑火的蛾子。”
“何苦呢?跟你的兄弟一样,好好享受生活。你出生就超越这个世界上九成的人,这么拼命做什么?世界之大,你又能改变什么?”
鄢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句话。“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又想怎么样?在这里就把我杀掉?”
对方能用什么奇怪的法术把自己困在这,还真不好说有没有什么能力直接就把自己绞杀在这,鄢山毕竟是普通人,不懂鬼神的东西。
所以,他也在想,要不要暂时的答应。先脱身再说,反正后面自己查不查,约定就能有用?更别说自己还能知道对方是谁,他也不是什么迂腐到非要讲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人。
从小鄢老就告诉他。“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什么才是“士”,古人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能不辱使命,把事情做好的,才是真正的“士”。
老班长吸了口烟。“很遗憾,今天你就不要离开这了。出租屋的人你看到了吗?这次会封的细致些。你租了五年,可能五年都发现不了你。”
“也怪你自己,弄这么个秘密小屋。你的亲朋好友,没人知道你在这罢?找都找不见。”
知道出租屋案子的细节,果然是真凶。
“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答应我,我可以不再查下去。”
鄢山的话,让老班长的眼睛一亮,有些出乎意料。他还以为鄢山会强硬下去,果然是个人都怕死,再装的勇毅也没用。何况还是鄢山这样家境好的,有着大好世界要享受的人。
一两个蝼蚁般死了也没人关心的社会边缘人,为了他们舍命,有什么意义?他们天生就该是被消耗的养料。
“什么,你想我答应什么?”
鄢山缓缓的道。“你们的行为到此为止,不再杀人,如果没有新的受害者,让我就此打住也行。”
老班长噗嗤的笑了。“怎么?小山你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吗?免得你觉得自己努力维护的正义被污损?安慰自己恐惧死亡而不得已的退让也还是有底线的?”
鄢山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眼睛很亮,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居艳儡要炼丹,需要人的精气。那个小子不愿意老实贡献自己的精气,网上学了点什么法子,非要试着解除居艳儡。我就只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他封到蜡中,让他慢慢的变成居艳儡的养料。”
老班长的脸开始扭曲,笑意放肆,刚毅正直的脸庞不见了。
“鄢山,你是不是也想试试?啧啧,你这身体很好的。一身肌肉,精完气足,筋骨坚固,比那个死宅好多了。”
“要是镶在蜡块里,动弹不得,屎尿都在身上,得多丑啊?最后你辛苦的锻炼,全都成为别人的养料,多吃亏?”
他是想通过形容,进一步击溃鄢山的心理底线。“要不要看看那个小子最后时刻的样子?”
老班长信手挥过,黑暗的底色开始褪去,就像一台360度全方位全息电影般,鄢山看见,在出租屋中,被塞入箱子,逐渐被蜡封住半身的男子苦苦求饶的模样。
“放过我,求求你们,我还没活够……”
原来,法医的判断出错了,用蜡封住,不是为了保持尸身不腐。是为了不让他反抗,不伤害留在体内的居艳儡。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直接死去,也许是居艳儡反而护住了他的生命,与他共存,缓慢的汲取他的寿元与养料。
确实是极痛苦的死法,即使鄢山看见,也会头皮发麻。谁愿意这么痛苦、绝望的死在这里?
“怎么?想清楚了吗?还提条件吗?”
老班长兴奋的对鄢山说,他的脸在看着男子封入蜡块时,居然隐隐还有几分兴奋。鄢山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兴奋,激动。
仿佛男子的求救,痛苦的哀嚎,落在他的眼里是一场好看的电影般,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就在他转脸的瞬间,才发现鄢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站到他的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不要用他的脸说话,你这杂碎不配。”
才说完,一拳头已经挥了上去,用最大的力气,最狠的动作,直接呼向眼前人的脸,管他是幻象还是什么。
鄢山现在只想一拳打他脸上,送他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