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在黑暗中绷紧了身体。
有隐隐的呼吸声自床头传来，席君飞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他不知道多久。
濒死的痛苦似乎还留在他的身体里。明明全身完好无损，他却仍迫切地想要抬手摸一摸左臂。
新的周目已经开始，但似乎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
什么人动手前在别人床头趴一个多时辰啊？狗吗？
他的竹刀就放在手边，这是席阳舒那次之后他养成的习惯，如今总算有了用处。
先手之机，万不可失！
苏芒骤然动作，抽刀，翻身，劈砍，一气呵成。
席君飞毫无防备，仓促之间后撤几步，还没反应过来：“你难道不想知道……”
“不想！”
刚刚才与席君飞的脑袋四目相对，此时再一次看到席君飞这张脸，苏芒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不希望席君飞死，但又似乎有些自作多情的妇人之仁。
苏芒后跃几步，竹刀利落地划过左手臂，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世界迅速变化，十数个亡魂静静矗立，席君飞的亡魂也在其中。
苏芒手势飞速变化，口诵言语，所有亡魂一拥而上，死死控制住席君飞全身。
热血在全身飞快涌动，苏芒此时的精神高度集中，竹刀舞的赫赫生风，瞄准了席君飞的空档之处就是一阵猛攻。
席君飞手握长剑，想要抵挡却要先将束缚的亡魂劈开，动作上便处处受到掣肘。
在福丹楼门口他便见苏芒用过这一招，但可惜他是凡人，看不见亡魂的样子和数量，只当那些人缺少斩魂的神兵利器。
此时再一次直面苏芒的压迫力，才惊觉自己小看了他。
亡魂铺天盖地，他的动作如坠泥沼，连移动半分都颇为困难，一剑挥下，立刻又有新的亡魂填补上来。
苏芒的目标也十分清晰，刀刀都往他持剑的右手砍去，本来这只手应对的压力就很大，又有竹刀威胁逼得他不得不将有限的动作机会用于防御。
不过片刻席君飞就败势已现。又坚持了不过片刻，剑刃与刀锋相交，苏芒刀锋一错，擦着剑锋直落而下，一刀将席君飞的手臂砍了下来。
席君飞疼痛难忍惨叫一声。
失了长剑，顷刻间他便被十几个亡魂蜂拥而上，别说是动一动手脚，就连想转个头弯个腰都是妄想。
他一头栽倒在地，眼前正是自己还在汩汩流血的断臂。
席君飞的惨叫声传到屋外，火把逐个燃烧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迅速便将屋子包围。
识时务者为俊杰，敌众我寡，不宜此时对上。
苏芒朝窗外看了一眼，心下暗道，他需要先创造出一个军队来，这对有系统在身的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需要一个突破口。
苏芒看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席君飞，席君飞也在定定地看着他。
一个刀口舔血为生的人，自然能看清苏芒眼中的杀意。
和第一次见面不同，这次席君飞没有求饶，像是对这一切都厌倦了一般，又像是在等待命定的终局。
“是我小看了你。”他怔怔看向不远处的断臂。
“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足够强，我的实力已经能和修士抗衡，特地跟城主求了来，又专门在这屋中等你，就是为了向城主证明我的用处不会比修士差。”
“可我没想到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席君飞一脚将断臂和长剑踢开，发出当啷的响声：“你不过才修炼几天，我习武已经十几年，却连你的衣角都碰不到，这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差距吗？”
不不，兄弟，这不是修士和凡人的差距，这是人和系统的差距，苏芒心中暗道。
“你的能力已经在席启元之上了，只是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没什么代表性。”
苏芒这话倒并非安慰，席启元炼气二阶，也不过是力气大了几分，若和席君飞对上，席启元根本毫无胜算。
席君飞嗤笑道：“用你告诉我？我自小习武便比他刻苦，城主也一直对我赞赏有加。可资质检测的结果一出，我就成了吃白饭的。”
“之后我也曾找机会与他公平一战，在父亲眼前将他击败。”
席君飞苦笑一声：“父亲说我不知尊卑，狂妄自大，责我在席启元屋外跪省三日。”
苏芒一时无言。
他马上就要参加太和派的弟子大选，若是他天赋平常，难道他就只能依靠系统过活？
驱鬼之能看似神异，但一个炼气二阶的席启元都有应对之法。如今他还能依靠亡魂数量勉强压制，随着层次提高，他这些小计俩又算什么呢？
沉湎于穿越、系统带来的天命之子光环里，却丝毫不愿提升自己，直到危险临头才全凭运气苟活。
先前席君飞说的不错，弱肉强食，拼的就是实力。
太和派，苏芒默默攥紧双手，这是他成长的关键时机，不论天赋如何，他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窗外的人声躁动起来，苏芒已经能听到他们询问席君飞情况如何的呼喊声。
席君飞并没应声。
长剑曳地之声，长弓扯弦之声随即响起，渐渐的，外面又重新安静下来。
苏芒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席君飞也转了转脑袋，凝神细听，随即自嘲一笑：“这一次，你应该不会再给我机会了吧？”
安静片刻，他又道：“也挺好，失了右臂，我对城主再无用处……”
“你真的不想知道……”席君飞实在忍不住。
“不想，胜负已定，前因何必再谈。”苏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到没他嘴上说的这么洒脱，实在是因为他已经知道的太多了。
席君飞梗了一梗：“好歹朝夕相处半月，临死前连个剖白心迹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苏芒却是冷哼一声：“你我还不知道，什么剖白心迹，就是性格恶劣想看我变脸罢了。”
“哈哈哈……”席君飞身子一歪，直接躺在地上，对着黑漆漆的房梁朗声大笑起来：“区区半月，没想到苏兄看人竟然这样准确。”
他又拖着那条断臂艰难地翻了个身，将因失血而月光下分外苍白的脸转向苏芒。
兴致勃勃道：“我们之前见过，你知道了我是谁，非得把我砍成肉泥不可。”
苏芒深吸一口气，被席君飞给气得冷笑一声，却是回身提刀翻过窗棱，没有半分犹豫，冲向屋外锋利的刀剑。
他说话向来随意自在，此时却是难得冷淡的声音被风遥遥送进屋内。
“那就让这个秘密烂在你的肚子里，我不想我的身边，站着朋友的亡魂。”
席君飞怔愣地看着苏芒坚定离开的背影，悻悻地翻身仰躺回地面。
看着漆黑一片的房梁，母亲的憎恶和父亲的冷漠都涌进他的脑中，他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他汲汲以求的父爱和母爱，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不，席君飞想，他要的其实从来不是父爱或者母爱，他只是，希望有人能看到他，能平等待他，能越过所谓的天赋、资质，只看到他这个人。
朋友，这个词已经比他想要的多太多了。就算他如此背叛他，如此脏污、丑陋、阴险，苏芒仍愿意视他为朋友吗？
席君飞无声地笑起来，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
苏芒冲出屋就朝着人群中不起眼的小兵而去，数十把各色兵器朝他杀来，他却看也不看，只手中掐诀以十数个亡魂拖延对方脚步。
但他控制的亡魂数量总归有限，他用来砍人的竹刀也并不算锋利，很快苏芒全身都布满伤口，甚至不止一把武器捅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流淌在地上，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眼前世界色彩愈发分明，所有亡魂如臂指使，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什么都阻拦不了他，他要杀的人，必死！
一抔热血扬起在空中，小兵的头咕噜噜滚在地上。
［检测到宿主杀人行为，系统启动，重生开始。］
［检测到宿主杀人行为，系统启动，重生开始。］
［检测到宿主杀人行为，系统启动，重生开始。］
［检测到宿主杀人行为，系统启动，重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