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嘀嗒湖面。
微风吹皱湖面。
秋风肃杀。
杀雨。
杀叶。
也杀人。
秦青松像个死人。
他的心已死，但绝非被秋风杀死。
他表情忧郁，身子脆弱，仿佛再经不住一点点打击。
他已被江湖伤透了。
江湖总会伤人，要么伤身，要么伤心。
尤其伤心，对秦青松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他是一个年轻人。
本该像朝日一样多彩绚丽。
然而，江湖却让他的人生变得比雨夜还要灰暗。
出色的相貌如今多了一道难看伤疤，他也成了江湖上的魔教余孽。
秦青松呆呆看湖道：“丁姑娘怎么样了？”
阎信亦看湖道：“她成了傻子，由明月公子护送回京。”
秦青松道：“她父亲是京城大官，想必会有办法的。”
阎信道：“就算没办法，这辈子也是个吃穿不愁的傻子。”
秦青松再问：“赵生龙呢？”
阎信道：“已被他儿子亲手杀死，聚义庄为李家剑法而囚禁李家二公子之事也曝光了。”
秦青松道：“那就好。”
阎信拾起地上一片落叶。
经过数次风吹雨打，已是烂叶。
他道：“你想死？”
秦青松道：“嗯。”
阎信道：“为什么？”
秦青松解释道：“心死了，人岂能活。”
阎信道：“这片叶子也死了，死得不能再死，可是到下一年还会有新叶子再从树上长出来。”
秦青松道：“人岂能和叶子比。”
阎信道：“如何不能，树若死，叶子就算等到下一年也不可能再活，你也是一样。”
秦青松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活？”
阎信道：“你要报答我，我救了你，还帮助你认清了江湖；其次，丁姑娘因为你成了傻子，所以你要补偿丁姑娘。”
秦青松道：“我要怎么报答你？”
阎信道：“你想怎么报答我。”
秦青松转头，凝视着他。
看着那张脸，一张干净、冷漠的脸。
那张脸一定见过很多尸体、很多血。
秦青松忽道：“我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阎信一怔，平静道：“你要怎么报答我？”
秦青松脸上疤痕依旧，他也依旧很憔悴，只是双眼变得和以前一样。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玉面剑侠。
秦青松道：“你的心也死了。”
阎信默然，道：“你运气比我要好。”
秦青松道：“好在哪里？”
阎信道：“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有些事做错了还能挽回，有些事做错了则永远无法补救，那种感觉会折磨一声，那才是最可怕的。”
阎信也呆呆望向湖面。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人知道他的过错是什么。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的过错不是发生在这个世上。
秦青松道：“看来我运气的确比你好一点，那么我只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你了。”
阎信片刻无言以对，缓缓道：“大可不必。”
秦青松道：“别乱想，我要送你真情。”
阎信道：“世上最难得的既不是名声，也不是财富，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
秦青松道：“所以你千万要珍惜，千万不要辜负。”
阎信也转过脸，对着他，点点头道：“我会的。”
❀
还是湖。
还是细雨。
还是微风。
湖依然是那个湖。
细雨依然是那个细雨。
微风也依然是那个微风。
只是人变了。
秦青松离开后，再来两个人。
李振安看湖。
赵天涯道：“你们聊完了。”
阎信道：“聊完了。”
赵天涯道：“接下来该聊一聊我们的事了。”
阎信道：“好。”
赵天涯道：“你答应得剑法呢。”
阎信道：“李振安会教你。”
李振安莫名其妙：“等等，为什么我要教这个小子剑法？”
阎信道：“他以后也会是【螺旋地狱】的一员，你当然要教他。”
李振安道：“你答应的事，为什么我来。”
阎信道：“因为对你弟弟也有好处。”
李振安道：“什么好处。”
阎信道：“你也不想自己死后，李家三公子从此缺少一个对手吧。”
李振安道：“缺少对手是一件很可怜的事。”
阎信道：“没错。”
李振安道：“为什么一定会是我死？”
阎信坚决道：“你一定会死，死在你那弟弟的剑下，也只有你弟弟才能再兴李家。”
李振安道：“万一这个小子学成之后杀了我弟弟呢。”
阎信道：“剑谪仙怎会死于凡人剑下，他只会成为你弟弟的磨刀石。”
李振安摸着下巴沉思，再打量了一眼赵天涯。
他答应道：“好。”
此时，赵天涯一个字一个字吐道：“我不会成为李启峰的磨刀石，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他，你若是害怕他会死，大可现在拒绝。”
李振安笑了笑，忽然一剑。
电光一闪之后，赵天涯才察觉到杀机。
他冷漠脸上出现了一丝丝僵硬动容。
他瞪大了眼睛。
他练得是无情之剑。
他也本以为自己练成了无情之剑。
这世上不再有什么事情会令他动容。
可是现在，他眼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
在面对死亡之前，总会有人轻视。
殊不知畏惧死亡乃是生物的本能。
赵天涯苍白的脸映在剑光上。
他痴痴站着，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擦出一条伤口。
李振安低低一笑：“好了吗？”
赵天涯听见声音，此时才察觉到自己脸上的伤，但是他并没有大喊大叫。
赵天涯呼吸变得很粗：“这是什么剑法？”
李振安道：“剑圣剑法。”
赵天涯道：“这一剑世上无人能挡。”
李振安道：“错了，光我知道得就有两个人。”
赵天涯道：“哪两个人？”
李振安道：“一个是阎信，另一个则是我弟弟。”
赵天涯不解道：“可是这一剑并不弱”
李振安道：“我这一剑只有半招。”
赵天涯惊讶道：“半招！”
李振安道：“这世上完整学会剑圣剑法的只有我弟弟，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他的对手吗？”
赵天涯沉默不语，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
他开了开口：“我......”
不等说完，李振安道：“我不觉得你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会毫无保留得教给你，让你成为他的磨刀石，你若是不想学，大可现在拒绝。”
赵天涯道：“包括剑圣剑法？”
李振安道：“我说过，是毫无保留。”
赵天涯恶狠狠道：“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