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是不是?
简单的二选一，但提问背后的用心却极其险恶。
无论赵牧说给谁，都会得罪另外一方。
而无论是眼前的林武师，还是赌档的梁爷，都不是赵牧当前这个渔户子可以得罪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牧身上。
没听懂的，一脸茫然。
听懂的里面，有些满脸担忧，比如吴六叔几个。
有的没有说话，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三十七两银子，终究还是太过惹眼，让人眼红嫉妒。
就连那位林武师也没做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赵牧，等待他的回答。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赵牧会犹豫不决时，他却是当机立断绕开陈癞子，将鱼篓递给林武师：
“事有先来后到，更何况，林大人给价公道，小的自是愿意卖给林大人。”
“哦?你就不怕得罪那个什么捞子梁爷?”
林武师没有接鱼篓，侧着脑袋问赵牧。
“怕。”
赵牧点头，随即耸了耸肩：
“不过小的擅长捕鱼，尤其是宝鱼，半个月前才捉了条牛角鲳。”
“这倒是有趣。”
林武师咂了咂嘴，不置可否，旋即取出三张银票，几两碎银，合计三十七两给了赵牧。
“多谢林大人。”
赵牧接过，仔细清点一遍，这才拱手道谢，并未因为对方是武师而略过。
这番行径落到林武师眼里，却是让他对赵牧又高看了一眼。
这渔家子胆色不错。
但也只是高看一眼，至于替赵牧出头，那纯粹是想多了。
好在，陈癞子及时送上了助攻。
就在林武师提着鱼篓准备离去的时候，陈癞子也不知是脑袋抽了，还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竟然拦住林武师：
“这位林大人，我们梁爷……”
他话未说完，就见林武师暴喝一声，手臂一挥，快若闪电，将陈癞子打飞出去：
“直娘贼，敢挡着某家路?”
“噗！”
陈癞子吐血横飞数丈，倒地不醒，面色发黑，头顶的癞疮更是纷纷炸裂，登时血流满面。
四周众人见状，噤若寒蝉，垂头不敢直视。
那几个陈癞子的跟班更是瑟瑟发抖，脸色白得吓人，像是死了爹妈一样。
“哼！”
林武师冷哼一声，环顾左右，眼中杀气腾腾，无人敢与其对视。
眼见他提着鱼篓，即将离去，赵牧心头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跨前一步，冲他背影扬声道：
“林大人，若是小的再打到青玉鲤，该送往何处?”
林武师脚步一滞，继而前行，直到赵牧心都提到嗓子眼时，才远远飘来一句话：
“平江卫，宁湖百户所，林威。”
“明白。”
赵牧强工整的行了一礼，抬头时，连嘴角都压不住。
平江卫，隶属于吴州备倭都司府，是其辖下巡护江河湖海，御海寇，剿水匪的七大水师卫所之一。
宁湖县附近，就有一个百户所，负责弹压宁湖水匪，确保附近河道畅通。
这位林武师，好大的来头，难怪一点面子都不给梁爷，直接把陈癞子打得半死。
坐镇赌档的梁爷，怕是给他提鞋都不配。
而赵牧，则成功的抱上了这条粗腿的…一半。
若是无意，萍水相逢岂愿留下身份？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剩下的那一半，也抱住…
青玉鲤，这块敲门砖，必须得尽早安排上！
赵牧深吸一口气，迎着众人望来的探究目光，取出一两碎银，交给吴六叔，朝四周做了个团揖：
“各位叔伯，我请大家喝酒沾沾财气，大伙都跟六叔去。”
“牧哥儿豪气！”
“去九郎家的酒肆，他家的酒不错。”
“哈哈，我只要沾沾牧哥儿的财气。”
…
等众人散去，赵牧这才摸着怀里的三十六两银，心里砰砰直跳。
今天发生的事，真是大大的出乎他预料，他原本以为这条未彻底蜕变成功的大青鱼，能卖个几两银就不错了。
没想到，居然卖出了三十七两，而且还结识了平江卫的林武师。
有了这笔银子，目前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赌档的高利贷，朝廷的“倭饷”，都足够了。
并且，余下的银子还能大大改善目前家里的生活质量。
可以吃不掺谷糠的好米，尝尝鸡鸭鹅肉，给筠姐儿买几套好衣裳…
对了，一定要买两床暖和的被子！
一时间，赵牧浮想联翩，嘴角都压不住。
当冷风一吹，却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等等，赌档的梁爷，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今天自己卖鱼得了三十六两银的事已经传扬了出去。
若是处理不好，明天宁湖底，怕是就要多上两具枉死的沉尸…
他脸色阴晴不定，原地站立片刻，最终有了决定。
不多时，他来到了赌档，向门口孔武有力的打手道明来意。
很快，他就在赌档后面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位梁爷。
“牧哥儿，你的运道可真不错。”
梁爷端坐在主位上，态度温和地看着赵牧。
他约莫四十出头，瘦瘦高高，宽大的袍子披在身上，空空荡荡，好似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跑。
可赵牧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位爷可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
“梁爷，这是之前借您的十两银子。”
他从袖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张十两银票，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哦？”
梁爷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嘴上却是说道：
“你这可是三十两，按咱们约定，九出十三归，你还我十三两银即可。”
赵牧闻言怔了下，垂下眸光：
“梁爷，我想要回我那艘乌篷，不知道剩下的银子，够不够？”
“你的那艘乌篷？”
梁爷目光闪烁几下，向后仰了仰，摇头道：
“前几日有人相中，我把它卖了，不过…”
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牧说道：
“我手里还有几艘成色不错的，你去挑一艘吧。”
接着，他收下银票，让人取来原身签下的借条，就让手下带他去挑船。
“这笑面虎今天是改性了，居然让我这么容易就过关？”
赵牧心中生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跟着一个梁爷的手下来到埠头，见到了几艘成色不错的乌篷静静地停靠在那。
“挑挑看，都是新近收上来的，成色还不错。”
被称为疤面的赌场喽啰指着几艘乌篷稍微解释了一下，话音一转，凑上前道：
“梁爷最近也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若是再打到宝鱼，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的知道，若是再打到宝鱼，必然先送给梁爷。”
赵牧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有些不信：
那笑面虎的目的就是这个？
还是说，这厮还有别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