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相逐渐浮现。
入眼是云雾缭绕，好似仙家光景。
再深入，便显出一方药园。
药园空地上，一蓝袍小道童立在那里。
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一副仙家排场。
忽而，小道童动了。
他将腿架在肩膀之上，姿势古怪，似乎在练功。
身躯稚嫩柔韧，时而如老猿上树，又如仙鹤横空，身躯弯折往复，重复着八种动作。
练的满脸通红，汗水打湿道袍，表情说不出的痛苦狰狞。
小道童一连重复了九十九遍，才停下动作，胸口“呼呼”喘的像风箱，嘴里嘟囔着：
“这道衍八宫图虽有铸造仙基之效，但是让道爷受尽鸟罪，实在不如打拳来的自在！”
而后稍作歇息便身形腾挪，拳出如龙，嘴里怪叫，演练起一套拳法。
拳法无名，一共七式，繁琐奥妙，包罗万象。
姜然看的入神，每次观摩蜃相，他都有新的收获。
道衍八宫图与拳法高深至极，到如今他不过修得第一个动作，拳法更是只学会了半招。
即使这样，他已经踏上第一道命阶，开启修炼之路。
甚至能够力搏山君，打死诸多精怪，虽然被山君抓伤，但也取了对方性命。
收敛心神，姜然继续观摩蜃相。
只见道童打完拳，嘴中怪啸一声“好爽”，收功之时扫了一眼药园，发现一切如常。
“老祖说我生性跳脱，罚我守药园三年，哎！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道童抬头望了望天，又扫了一眼周遭飞舞的仙鹤，低声嘟囔一句：
“如今刚过半年，日子都淡出个鸟来，待晚些整只仙鹤烤了打打牙祭。”
“走了走了，练个鹤毛，听说东边来了个猢狲也拜师了老祖，真想去看看!”
眼看日上三竿，小道童拍了拍屁股，迈着八字步朝药园旁的宫殿走去。
入了宫殿，一张比道童高半个头的黄木书桌映入眼里，后面堆着满墙的经书。
小道童有椅子不坐，脚步轻点，反身侧坐在了书桌上。
随手拿起一本印着《丹道》二字的经书。
翻开书页，第一页印着“药篇”三个大字。
第二页便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的人头晕目眩。
只是盯着字，似乎就有无数药理知识从中逸散出来，灌入姜然的脑海。
就在姜然消化吸收之时，蜃像戛然而止，盘面也停止转动。
将脑海中药理知识整理归纳完毕，姜然朝着黄铜罗盘喊道：“三狗子，换个戏码，腻了。”
“好嘞爷！”
三狗子应了一声，突然感觉不对劲，“呸”了一口。
只是想到自己吃了半月白食，确实该出点力。
于是三道淡金光环在顺着盘面升起，下方那道充满仙元的光环缓缓转动，淡金毫光注入盘面。
有了能量加持，盘面随之转动，蜃像继续。
画面如同静止，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道童缓缓将书翻动，“丹篇”二字映入眼帘。
开篇讲述的是炼丹的流程。
作屋，安炉，置鼎，研磨，坐胎，固泥，事无巨细，每一桩每一件都详细记载。
姜然一一记下。
道童再翻一页，往下记录着各种灵妙丹方。
姜然凝神，一道完整的丹方信息融入脑海。
天龙造化丹！
服用可获得一龙之力，甚至掌握龙族诸般神通。
主药为天龙宝骨，搭配诸多药王炼制而成。
药材太过珍贵，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炼制的。
姜然想着还是一些低级丹药比较实在。
小道童继续翻动。
姜然细细观摩。
第二篇丹方汇入脑海。
虎魔威煞丹！
取五节虎妖脊髓骨搭配三味大药、十几味辅药炼制。
三味大药分别为连窍苓、生煞草，以及三百年份以上的何首乌。
服之即可生出五虎万斤之力，更能凝聚虎煞，震慑魑魅魍魉，山精鬼怪！
了解到虎魔威煞丹的功效后，姜然喜不自胜。
这个好！对症下药！
并且主药材好找。
自己知道虎妖脊髓骨的位置，待进山寻那山君尸身便可。
而三味大药，家中小药房就存有生煞草，只需配齐其余药物，便可炼制丹药。
若能服用这虎魔威煞丹，掌握虎煞之力，再搭配拳法，未尝不能对付那飞颅女鬼。
这般想着，姜然心中默念再来一篇。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还不等小道童翻开书页，远处有洪吕大钟响起，一道仙音回荡寰宇：
“祖师登坛开讲大道，门内弟子皆可入瑶台旁听！”
小道听了沉吟片刻，自顾自念叨:“门内弟子，岂不是我也算？哈哈！不用坐牢了！”
他大喜过望，迅速将古籍合拢起身外出。
身形如烟霞飘散，一窜七八丈，高呼道：“道爷去也！”
蜃像至此消散。
那道充盈仙元的淡金光环也失去光彩，变得同样黯淡。
“果然是菩提老祖！”
第一次听到那首诗，加上猢狲拜师，姜然便有了猜测。
现在更是确认。
若是顺着这条线想下去，那么接下来画面，必然就是老祖讲道。
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的菩提老祖！
教出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神仙人物！
“聆听教诲都是泼天机缘，若是能降临其中，简直受益无穷。”
姜然心中一动。
锵锵锵——
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打断了姜然的思绪。
却是三狗子手持勺柄不停敲击黄铜盘面，口中喊着：“小子，我饿了！”
“晓得了。”
姜然应声，而后询问：“你需要多少仙元才能让我进入记忆中？”
“看到这个没？”
三狗子指了指逐渐消散的三道淡金光环，道：“一道仙元映照一段记忆，三道仙元能将你送入其中。”
姜然点点头，觉得不算太难。
毕竟一根虎爪就能转化为一成仙元。
以此类推，完整的山君尸身，起码能转化大半道吧。
这样的话，两只山君就能攒满一道仙元。
而且等自己实力越强，斩杀的精怪妖魔必然更强，到时候仙元获取就更加轻松。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三狗子一副看穿你了的表情，接着说道：“那头山君不一样，你想想，我之前吃了那么多精怪，但是只转化了九成仙元，这是为何？”
“因为泔水？”姜然猜测。
“你小子！”
三狗子被噎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点头：“没错，咱两半月遇到不少精怪，但是只有山君身上带泔水味，如果你想要观摩更多的记忆，就只能找同样的精怪才行。”
“那你能感知二者的不同之处吗？”姜然询问。
“不能。”
三狗子摇头：“吃进嘴里才知道。”
其实摸一下也行。
三狗子心想，但是没说。
姜然点头，眼看乳白色晨曦照下，目光灼灼道：“为免夜长梦多，今日就进山将那山君击杀带回来炼药，等我掌握虎煞之力就去找那飞颅女鬼！”
他不喜被动，想主动出击找出危机，将其扼杀。
三狗子点头，刚想说话，倏忽间化作流光飞入姜然眉心，再无声息。
而后，姜然就院外细密的脚步声。
将手骨塞进暗格，一切复原，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娘，你回来了。”
不用抬头，姜然就知道是姜母回来了。
“嗯，村长家大娘给我介绍了个活计，做几件衣裳，你明后天有空去镇上帮我带匹大红布料回来。”
姜母脸上挂着笑容，手提装满布料的竹篮，反身将门闩上。
“晓得了！”姜然点头应承。
姜母轻移莲步，走到厨房的位置皱了皱眉，看着没有热气的灶台语重心长道：“然儿，就算你踏入命阶，身子不似凡俗，也要好好吃饭！”
说完将竹篮放在架子上，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姜然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掀开褐衣，发现被草药包裹的抓痕已然结痂。
又循着脑海中小道童的动作打了套拳，周身通畅，甚至拳法第一招已然完全领悟。
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便不会耽误今日进山的计划了。
就在此时。
咚咚咚——
敲门上响起。
“然儿，看看谁来了。”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好。”姜然应道。
记忆中的某个片段与当下的场景重合，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袭来。
不用开门，他已经门外的是谁——
好友沈丞。
果不其然。
“嘎吱”推开门。
就见门外站着个十六七的白衣少年，身形消瘦，脚不沾地。
方脸阔鼻，面色惨白，神情有些恍恍惚惚。
“沈兄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姜然笑着拱手，将其迎了进来。
他与沈丞关系颇好，经常同行上山采药，自己多出来的草药便售给沈家的药铺子，换些银钱贴补家用。
期间沈丞多有照顾，二人相互扶持，交情很深。
见姜然能看到自己，沈丞眼前一亮忙道：“然哥儿早！叫我阿丞便是，唤沈兄实在是见外。”
他比姜然小上几月，又是同窗好友，私交甚密，一直都是兄弟相称。
听到此话，姜然放下心来，道了一声“好。”
二人并肩进了院子，沈丞忽然抖了抖胳膊，面色带着古怪道：
“嘶！然哥儿你家里为何这般寒冷？我早就劝你搬去村东你一直不听，那里有鼋仙赐予的广厦，还空了许多，比村西这块破落地好多了。”
他本比姜然矮上半个头，如今双脚悬空，踮起脚尖正好齐平。
顺势将手搭在姜然肩上，一副哥两好的摸样。
说完不等姜然回答，又自顾自的询问：“鼋仙法会你是知道的，今日便开始在鼋仙庙前排演科仪，还摆了庙会，前些日子同窗就约了散学去游玩，不如你我同去？”
七月十五鼋仙法会——
老鼋村一年一度的盛会，科仪提前三月便开始排演。
姜然只感觉沈丞身上冰凉异常，摇了摇头：“不了阿丞，我需得去镇上帮母亲买布。”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靠近那头老鼋。
沈承顿了一下，脸色一僵，而后低声道：“别闹了然哥儿，令堂前为了给你治疗痴症，两年多前已经...”
“然儿，买布的事情晚几日也行，你好好跟沈丞游玩一番。”姜母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
“好的娘，我晓得了。”姜然朝着厨房应了一句。
沈承煞白的脸又白了几分，顺着姜然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厨房、冒着热气的灶台，结结巴巴问道：“然...然哥儿，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