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明知是套,却还是要往里钻,明知是坑,却还是要往里跳。并非不知好坏,实则是无可奈何。
此时的道门执事殿便是如此,他们又岂不知其中有地府在推波助澜,却依旧不得不如此。只因剑门必须要亡,司马云长终归是地仙九重的大剑仙,就连妙法这位掌教大真人也不敢轻言能将其诛杀,纵是真能将其诛杀想必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若燕归南天人之姿,及冠之年便已踏入人仙之境,谁又知他日后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司马云长,或者更胜司马云长一筹也未可知。
故而,燕归南必须死在江南,绵绵水乡,便是他的埋骨葬身之地。
或许没有谁初入江湖时会比燕归南更艰难,地府执事殿这两尊庞然大物要他的项上人头,他不仅要保住自身性命,又需诛杀剑门叛逆,这是考验,是司马云长,也是剑门对他的考验。
成,则他便会执掌剑阁,日后也会是剑门之主。至于不成的后果燕归南却是不愿去想,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邓州城,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燕归南站在窗口,静静看着窗外,低喃,“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不似西北一般一下就是鹅毛大雪,积地三尺,天地白茫茫一片。
雪很小,雪末飘洒而下,落地即化,天空昏暗,让人难免多愁,燕归南摇头笑了笑,也难怪自古西北文人大多豪气干云,而江南之地诗人大多如大家闺秀一般婉约,也多有伤春悲秋,实乃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久居大漠想要写出如小桥流水人家此类的句子也不易。
因气候地理的影响,各地风俗人文乃至瓜果蔬菜甚至都不一样,故也有南橘北枳的说法。
“不知东海有没有下雪。”燕归南轻叹一声。
从小镇出来,燕归南一路行得极慢,一边研读罗通死前赠予他的易容之术,一边体悟识海中的四象剑意,到邓州时,竟足足花去半月时间。
在邓州也已七日,来时是为诛杀剑门叛逆,可到了邓州却感觉似乎有些不对。明里暗里有太多的道门弟子出现,也有不少地府之人藏于暗处,让燕归南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以易容之法化身一老翁,杀一道门弟子,换上其衣物,再几番套话道门一小弟子后方知,原来道门正是为他而来,还派出两尊人仙之境的执事坐镇襄州,要将他截杀于江南。.M
燕归南心中庆幸,幸好有这易容之法,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往襄州而去,岂不真会葬身在那襄州城。
天下哪有任人宰割的道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燕归南也知现在执事殿与叠地府之争已愈演愈烈,抽不出太多的人手,若不然就不仅是两位人仙之境的执事。地仙境的大执事出手,他又岂有活下去的可能,除非司马云长从东海瞬息之间到燕归南身旁,可又怎么可能。
燕归南神色凝重,今日,他要杀人,要杀很多人。
除去剑门叛逆,在这金州城中的执事殿之人,他要尽数诛灭。
眯了眯眼,眸子杀机涌现,剑门与道门之仇已数百载,死在道门弟子手中的剑门中人不计其数,他今日要替诸位前辈先讨一讨债。
望了望铜镜中当下自己的模样,燕归南颇为满意。
罗通所赠的易容之法,奇妙之处在于不仅可改变容貌,甚至连身形皆可改变。
当下他便化为一身长五尺的中年男子,满脸儒雅之气,宛如一教书先生,捏了捏脸颊,燕归南咂舌,感慨世间万法皆有奇妙之处,剑门之法可杀人,而这易容之术可让瘦骨嶙峋的青年变为中年儒生。
至于背上背负的长剑也被燕归南取下,装入从店铺买来的琴盒之中,再负与身后,教书先生背着琴,任凭何人也看不出异样。
“今日杀人者,儒生也,与我燕归南何干?”燕归南挑了挑眉,笑道。
邓州城城北有一道观,供奉三清道祖,是供邓州城百姓习道之所,也是道门执事殿在邓州城的落脚处。
而那位居于邓州城的剑门叛逆恰巧也居于城北,倒也让燕归南省了不少功夫。
燕归南缓缓走出客栈,举止之间恍若真是儒雅的教书先生,能做到如此,一是归功于易容之术的玄妙,再则便是教导燕归南十几载而今居于江南的老先生,老先生言谈举止皆为大儒之风,耳濡目染下,燕归南自然也得了几分儒雅,若不然也只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三位一品,五位二品,余下弟子上百人。”
几日下来燕归南已摸清执事殿在邓州城弟子修为几何,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余秋,十几年前的债,到了偿还之日了,今日要以你之血祭奠诸位剑门前辈。”
邓州城北,一座府邸矗立街头,磅礴大气,大门上立有匾额,上书余府。
府邸红砖绿瓦,富丽堂皇,极尽奢华。奇石怪树,花香满园,府内还有潺潺溪流,溪中鱼儿嬉戏,这还是天已下起小雪,若是春季,这园中百花齐放,却又不知是何景象。
最让人惊奇的是府邸内竟无小厮,全是衣着华丽的貌美女子。天虽下起了小雪,可这些女子穿得却十分清凉,若不是还有丝丝寒风吹过,恍惚间会以为正直盛夏。
“大人,不要,我已有夫君,还有了孩子。”有女子啜泣声从屋内传出,从屋外走过的若干女子却神色木讷,似乎并未听到有人呼救,又或是她们早已习惯,她们中有不少人曾与屋中呼救的女子一般。可在这余府,乃至在这邓州城中,她们又能如何?曾有不从者,可后来她们全死了,尸体被丢在荒山被野狼啃食,家中之人曾报于官府,可最后却是原告被杖责百余棍,落得个半身瘫痪的下场。
“嘿嘿,若非你已有夫君,老爷我又岂会想得到你。美人可莫要反抗,乖乖从了我,若不然,你的夫君,你的儿子,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大人,您就放过民女吧,民女绝不泄露此事,更不会告于官府。”女子清秀的脸庞上满脸泪痕,不住的摇头哀求。
“告官?你是否忘了你叫老爷我什么?你不是已经叫了大人吗?我便是这邓州城最大的官,你还想往哪里去告?”
倏地,屋外有男子声音传入屋内,道,“畜生。”
屋内余秋眉头一皱,他余府之内只有一名男子便是他余秋,而门外之声是醇厚的男声,有人未先通报便闯入府中,又出言斥骂,必是来者不善。余秋面色一沉,冷冷地扫了女子一眼,道,“若你乱跑,必让你全家尸骨无存,再将你卖入风月之所,受尽凌辱。”
女子周身颤抖,余秋冷眼瞥向她的那一瞬间,杀意溢出,她一个凡夫之体如何能承受一品修士的杀机,瞬间只觉全身冰寒,如沐浴黄泉血海。
余秋眸子冷厉,提起挂于墙壁上的长剑,他虽叛出剑门十几载,可并未丢掉长剑。即使他享今日之荣华,也可让他心安。门外之人无论是谁,扰了他的雅兴,辱骂于他,今日必付出代价。
倏地,有无形劲力冲击余秋,余秋神色一变,有些心惊,门外之人修为不弱。.M
“禽兽不如的东西,还不速速出来领死。”
门外之人除了燕归南又还能是谁,一入余府,心意一动便已知余秋身在何处。恰在屋外又听到女子与余秋的对话,又见周遭女子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由怒从心中起,这余秋实在是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燕归南杀机毕露,他从未如此生气,他想杀人。
墨轩父子恶行虽与余秋相差无几,可今日亲眼得见数十位女子凄惨的模样,如此多的无辜之人让燕归南生平从未如此想杀一个人。
余秋也怒气上涌,十几年来在邓州只手遮天,高高在上,谁敢忤逆于他,除了那座不远处的道观,他无需顾及任何人。可今日竟被人唤作禽兽不如,如何能不怒,他要将门外之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他却未想过门外之人修为会高于他,邓州城内,除了道观中有几人之外,再无一品之境的修士。
手中长剑闪烁寒芒,余秋一脚踹开屋门,此刻也管不得这门雕龙画凤,价值不菲,只想门外之人一剑斩杀,将其尸体丢于乱葬岗任野兽啃食。
院中有几位女子经过,正诧异一背负长琴的中年儒生为何会站在院中,余秋却已破门而出,杀气腾腾,几位女子瞬间跪倒在地,战战兢兢。余秋每次发火时府中必要死人,她们还从未见过余秋如此盛怒的模样,心中颤栗,唯恐今日便是亡命之时。
燕归南见此,眉头紧皱,轻叹一口气,这些女子实在可怜,都是些良家好姑娘,哪一个不是父母的手中宝心头肉,如今却被压迫至此,这余秋真该千刀万剐,受尽凌迟之苦。
目光冰冷,一撇余秋。剑余秋竟手持长剑,燕归南怒气更是直冲云霄,声音若来自九幽的召魂之音,斥道,“畜生,你也配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