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愿为将军马前卒！”
“辙愿为将军帐前郎！”
听闻感恩报效之言，环顾左右情真意切的民众，王耀心中略有感触。
不知不觉间，他在并州居然有了如此高的威望。百姓都信服他，争先想要在他帐下做事，此乃名望之大成。
尽管不愿被朝堂注意，自己在战报上略有隐瞒，京师的权贵只知他击败异族，却不知晓战果如此之大。但这些隐瞒得了王公贵族，隐瞒得了各地士人，却逃不过并州百姓的眼睛。
他们清楚感知到，从王耀归来统领并州军权，境内胡贼就在逐渐减少。
而最近半年间，竟是完全见不到了。不用多说，昔日那些为非作歹的杂碎，定然是被义公将军给处理掉了。
明白这些，民众如何不感激涕零？
“请将军收下我等！”
百余个青壮挤进人群，奔赴至王耀马前伏跪，大声道：“我等早想投效将军，奈何晋阳到朔方路途遥远，家中实在没有余粮用于路途，原想秋收完再投将军，不想今日竟鸿运当头遇上明公！”
“还请将军收下我等！”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些青壮孔武有力，几乎人人腰间都佩戴有短剑，部分背上负有长弓。相貌最凶悍的一人，手上竟还持握着短弩。
这装备这素养，俨然已经不比一些县城的守卫要差了。
不知他们是游侠儿还是良家子，但这都不重要，因为王耀不会收下他们。
疆场厮杀绝非儿戏，未经操练光凭一腔血勇远远不够，王耀不缺军士，自然没必要收下这些崇敬自己的民众。
“诸位赤诚之心本伯领了。”
王耀微笑摆手，正欲拒绝，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耻笑声。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哼！”
“呵，若真仰慕义公想要投效，那便是没有吃食也当昼夜不停赶往朔方。口渴就饮地上车辙里的浆水，肚饿就吃树皮和花草地下的根茎，便是死在路上也要前往朔方，如此方可以称为志士。”
“你们贪图安逸，食物不足就绝不踏上道路，非要准备万全，可世间哪有万全之事？行军打仗本就要吃苦，你们心不诚又吃不了苦，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
此话一出，周围讶声迭起。
民众眉头微皱稍加思索，旋即望向青壮们的眼神顿时带上了不耻。
那声音说得对，这帮游侠贪图安逸不愿吃苦，竟还夸夸其谈，实在不要脸皮。
“誰人说话，可敢露面！？”
青壮们愤怒，其中那位相貌凶悍持握短弩之人仿若头领，怒目环视四周。
他动作很大，姿态异常凶狠，附近的人没有一个敢与他对视。
“誰人辱我？誰人辱我！”
持弩头领没有得到回应，先前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说完就走了，这也令他满面涨红有气无处释放。
感受到四周百姓不屑的眼神，头领羞愤欲死，他转身望向王耀，大声道：
“义公可认为我是贪图安逸的小人，不能吃苦，在这大言不惭？”
王耀见状眉头微皱，身旁的战将亲兵们神情不善，就要上前驱赶。
而就在这时，头领猛然将短弩砸在地上，一把抽出腰间短剑。王耀的侍从们大惊失色纷纷拔剑，然后没等他们做出下一步举动，就见那凶悍青年将短剑别在自己脖颈处，大声道：“我等诚心前来投靠，却被奸人污蔑为小人……”
“恕我孟浪，但晋阳的豪杰不能受此侮辱！我等将以死明志，请义公明鉴！”
话语未落，一干青壮游侠纷纷拔剑，居然都将剑锋指向自身，面上毫无畏惧。
此情此景，将周围民众所震撼。
王耀也震撼，但他没有干看着，怔了怔便摆手迅速道：“诸位都是无惧死亡的勇士，何必为几句话自裁于此？”
“我可以收下你们，但你们只能从军中杂役开始做起，接受随军操演，以战功提升职位，可否愿意？”
“愿！当然愿！多谢将军！”
那头领喜出望外，顿时放下手中短剑朝王耀再行跪拜之礼，一干游侠皆如此。
随后他们赶忙起身让开道路，王耀身后也分出一名亲卫骑兵带众人前往军中。
“好！勇士配明公！”
“勇士，可要保护好我们的义公！”
“此情此景，真为佳话耳……”
民众全都露出笑容，目睹了游侠们准备自刎的画面，他们看法自然改观。敢以死明志，不是勇士还是什么？自己非常有幸，竟亲眼见证了这番佳话！
“劳烦兄弟了。”
“多礼，这是我的职责罢。”
头领向前来引路的骑兵道谢，旋即面上难以察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在随亲骑离去前，他尊崇的望了眼王耀，却没想对方也看了过来。那眸里明显的玩味笑意，叫游侠头领如坠冰窟。
将军知道！将军看出来了！
他看出那质疑声正是自己所安排的，他看出了自己耍的一切把戏！
那他为什么选择配合？
“我听闻，古时候君子的门客大多都是豪杰，他们不能受到侮辱，能毫不犹豫为效忠的主君付出生命，在我看来他们不负豪杰之名。诸君自称晋阳豪侠，效仿古人气节，本伯很尊敬你们。”
“我也希望你们成为真正的豪杰。”
一席话道出，王耀策马前行。
时间并不宽裕，他不会过多停留。
是的，他早看出那质疑的声音是游侠头领所安排。在人群中布置一个托，以配合达成自身目的，这手段早被后世人玩烂了，几乎涉及各行各业。
当然他自己也经常用。
那耻笑质疑之声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自己要拒绝时出现，并且正好能叫游侠头领接住话茬，继而以死明志，哪会有这么巧的事？而且那声音腔调抑扬顿挫，字里行间也明显带有讲义气而轻视生命的意思，这还用想？
那个托自身就是游侠！质疑的话都不经意间从职业角度发起。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选择接受，声音压根就不会响起。
自己之所以配合，纯粹是这帮人眼里澄澈，没有半点阴谋诡计。
王耀非常清楚，这群游侠想要投效自己已是不顾一切。如果他刚刚置之不理，他们是真会自刎来以死明志。
信念坚定到这样的人，在古时候也是罕有的。便是他们不通战事，王耀也愿将他们收为门客。忠贞纯粹的人，为信念为主君可以不顾一切，没誰会不喜欢，即便王耀也是如此。
“蕲，将军他说他尊敬我们！”
在王耀行去好远，游侠们才如梦初醒从恍惚中恢复。
他们欢天喜地聚集在头领蕲的身旁，不断喃喃念叨：“将军说古时候君子的门客都是豪杰，不受侮辱，能毫不犹豫付出生命。是啊，这当然是豪杰！”
“他说他希望我等也能成为真正的豪杰，成为古时候君子门客一样的豪杰！”
“就像是平原君的门客么？”
“当然，就像平原君孟尝君他们的门客一般，成为真正的豪杰！”
“可我听说孟尝君的门客多为鸡鸣狗盗之辈，孟君一朝失相，三千多个门客全跑了，就留下个老头子冯谖……”
“那我等就做冯谖，门客与主君生死与共，跑的不算门客，更算不得豪杰。”
听着身旁同伴们的笑语声，蕲收剑回鞘，拾起地上短弩望向奔来的副手，大笑道：“辙，成了！往后我为将军马前卒，你为帐前持戟郎！”
“好！”
辙亦是大笑，开怀的与兄弟相拥。
两人目光坚定，慷锵有力的朝王耀离去的方向行礼，齐齐呼曰：“愿为主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礼毕，二人忽然发现了在旁等待他们的亲卫骑兵，顿时大囧致歉。
那骑士虽等得不耐烦，但作为亲兵其实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当代门客，他知晓游侠们成功拜主的喜悦，就没有斥责，当即策马引众人离城朝大军行去。
一路欢声笑语，尽是得志之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