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众人推。
南珠市人人称道,赫赫有名的慈善家杜青云在被捕后,接二连三被爆出其以黑恶势力为首,疯狂敛财,草菅人命的事情。
尤其涉及到二十年前南珠市多起灭门惨案,杜青云的发迹史,更是众说纷纭。
“认罪到挺老实。”江暮染坐在病床上,笑眯眯地看着电视机中公开审理杜青云案的判决现场直播。杜青云戴着手铐,穿着囚衣,老实地垂目听着法官一天天宣告自己的罪行。
到了杜青云这个位置,出事后会涉及极其繁多和复杂的人和事。无论是利益往来还是人情交际,这个时候都巴不得他的嘴巴紧闭,最好是个哑巴。
顾倾城坐在沙发上姿态慵懒,新做的指甲换上了漂亮神秘的黑色,她不愿去看电视上轮番播出的画面,只淡淡地看向病床上生龙活虎的江暮染,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杜青云的案子要是不加快进度,老是这么慢审着,年后他可就缓过气了。”
至少那个时候,该通气的人都通了气,杜浩然还能最后为自己争取点好处。
知道顾倾城什么意思,江暮染伸了个懒腰,衣服向上抻,露出一小节腰,白皙结实,先前受伤的伤口荡然无存,连疤痕也未留下分毫,恢复得很好。
“都快过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我刚来南珠的时候。”江暮染回忆起自己坐火车来到南珠那天,人潮拥挤,高楼林立,这座城市大得超出她的想象。而如今,这座城市在她眼中却渐渐变小,已经容纳不下她翻云覆雨。
“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方式是送他上路,而不是送他好处。放心,很多人比我们着急。”
对于这个说法顾倾城不置可否。实际上,她心里也明白,像杜青云这样的大案也不可能草率了结。说出来无非是提醒江暮染————因为她,她是在杜青云哪儿遭过罪的。
江暮染无声叹了口气,露出两个酒窝,笑着问道,“说起过年,我一直都是在秦城过的。你呢?”
“十五岁之前,都在州城。”
此话一出口,江暮染就知道顾倾城想让她做什么了。
刚要开口,顾倾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江暮染眼尖,瞥见“宋人杰”三个字。
顾倾城信手拿起手机,手指一滑,直接挂断。
“你不接?”已经快到午饭时间,江暮染几乎可以猜到宋人杰打电话给顾倾城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接?”理所当然的口吻配上顾倾城勾人的桃花眼,让人恨不得跪在她脚边做不二臣。
“宋家现在风声紧,听说给宋楚翘找了个出国进修的名义送出国了?”江暮染露出可惜的表情,摇摇头,说道,“到底是身体健康的一个,难怪宋人杰着急找你。”
顾倾城睨了江暮染一眼,说道,“宋人杰身体没有问题。问题是偏心。”
你怎么知道他身体没问题?话到嘴边江暮染立马顿住,咽下。
“偏心?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宋人杰作为宋家长孙,不应该不如宋楚翘啊。
“偏心就是偏心。那需要那么多理由?”顾倾城不以为然说道,“结果说明一切。”
江暮染哑口无言。
这时候,顾倾城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是“薄玉”的名字。
顾倾城拿起手机,同样手指一滑,却选的是绿色图标,“喂。”她声音懒散,亦如坐在沙发上的姿态,漫不经心又勾人靠近。江暮染眼睛放在电视上,耳朵却不着痕迹往顾倾城的方向偏了偏。
“可以。时间,地点。”
“已经在楼下了?这么急?”顾倾城掩嘴娇笑起来,“行,那你等人家哦,补个妆我就下去。”
不知道那边又说了句什么,顾倾城又咯咯笑个不停,最后挂电话说道,“等会要是不够惊喜,我可就掉头走人。好了,拜拜。”
“薄玉?”江暮染明知故问。
“是她。约我吃饭。”顾倾城坐直身体,从包包里摸出镜子和粉饼,认真补起妆来。居然真要补妆!
“宋人杰约你你不去,为什么要和薄玉去吃饭?”江暮染不是滋味地问道。快到午饭时间了,她本来想说这里伙食不错,让顾倾城尝尝味道。
顾倾城补完妆,此时已经站起身,似笑非笑说道,“小妹妹,你明知故问。”
好一个明知故问!是她让顾倾城去拱火,又怎么拦下她?江暮染轻笑,心里却隐隐有丝苦涩蔓延。
她望着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女人,桃花眼敛着迷人的风情,凹凸有致的身材像熟透的蜜桃,看来一开始就是精心打扮,准备赴约的。
犹豫了下,江暮染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
这个问题,因为一个“怪”字显得实在是过于亲密。江暮染是站在什么立场问出这个问题?她又想顾倾城以什么样的立场回答她呢?
“我不是记仇的人。再说,跟你也没关系。”顾倾城笑嘻嘻弯下腰勾着江暮染的脖子亲了口她的嘴角,“你也别不开心了,人家陪完薄玉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香水味恰到好处的撩人,亲吻恰到好处的甜腻,可顾倾城说出口的话却让江暮染如坠冰窟,心凉了一层又一层。
见江暮染没动作,以为她被自己安抚住,顾倾城起身要踏着高跟鞋去和薄玉约会。
手腕忽被拉住。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是想去州城吗?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今天出发吧。”
顾倾城略带错愕地看向江暮染,转眼媚笑起来,重新弯下腰勾住江暮染的脖子,干脆还侧身坐在病床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拂着江暮染的皮肤,“真今天陪我去?”
南珠形势虽然明朗,但却并不稳定。这个时候抽身离开,算不上是个理智的决定。
江暮染并没有回答顾倾城的问题,反而问道,“当初你想过我去救你对不对?”
顾倾城笑容不变,说道,“想过,当然想过啊。但你不是没来吗?”
是实话,却不是江暮染要的答案。她宁愿顾倾城说没想过,她还可以从她的口是心非中找出她对自己的期待。
半晌,江暮染伸手抱住顾倾城,将头搁在她肩上,“我后悔了。”
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去救顾倾城,后悔为了权势利用傅天真,后悔企图用江寒雪的命去换闻嫣然的全力支持,最后悔她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一种人————不择手段。
顾倾城任由她抱住自己,江暮染似乎尤其喜欢拥抱。可惜,她的怀抱并不暖,甚至冰冷一片。她推开她,站起身,恍若没心没肺说道,“约会要迟到了。”
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离开的声音清脆好听。顾倾城从来就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她目标明确,不怕付出代价,更,从不后悔。
因为从十五岁那年起她就清楚,没谁能当她的救世主。
如果你不是个在乎外表的人,那情绪正常的薄玉的确会让大部分人心动。
肯花钱,大手笔。肯用心,够惊喜。
顾倾城刚出电梯就看见薄玉。她杵着精致繁复的手杖站在电梯口,身穿昂贵精美的服饰,虽然外貌一如既往地丑陋,身体也因为跛脚的缘故一边高一边低,但她向来阴沉的吊三角眼却目光如炬,显得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有种意气风发的神气。
当众被江暮染道歉,又接手令人垂涎的君臣一品,如何不春风得意马蹄急?
“惊喜呢?”顾倾城抱胸问道。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薄玉拿出来的东西不能给她“惊喜”,她就真的立马转身走人似的。
“在外面。”薄玉扯着嘴角尽量露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
两人一起走出去。顾倾城腿长又健全,可最后率先踏出去的居然是薄玉。
红布巨大,很难让人能忽略不见。
“惊喜在哪儿,你看。”
薄玉用手杖敲击了下地面,手下人心领神会。“刷”的一声,被红布包裹的物件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从这个被红布包裹的大物件被运到这里开始,路过的人们都窃窃私语,猜测是什么东西。
其实并不难猜,因为软软的红布搭在物件上,已足以勾勒出物件大致的轮廓。
“肯定是一辆车!一辆豪车!”
不止一个人这般说。
可落下帷幕却是一辆烧得面目全非的奔驰越野。
豪车没错,只不过是报废的豪车。
“什么东西啊?”大费周章,精心准备,结果是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奔驰越野就剩一个车架子?
“喜欢吗?”薄玉问。她略带丑陋又自信的微笑,仿佛笃定这份礼物能带给顾倾城惊喜。
哪里冒出来的丑逼,送这么个玩意儿讨美女欢心?
“你烧的?”顾倾城走近奔驰越野,一股焦糊味仍能闻到。
“可惜里面的人还活着。”薄玉无不可惜地说道,“油不够多,让火太小。”
顾倾城咯咯笑起来,笑够后,回眸看向薄玉,桃花眼勾人,缓缓说道,“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有时候疯子疯起来居然能让人喜欢————薄玉烧的正是柳正齐的车。她那远在州城,嚣张跋扈的表哥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