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染承认,有的时候她是会被美色迷了眼睛。如果美色之上还有金钱加持,那更是很难不让人动心。
可是,在面对陆子衿的时候,她却出奇地没有被这两种叠加起来误人心的东西迷了眼。
只因为相比起美色和金钱,陆子衿的智慧更让江暮染心惊。
她不会傻到不知道陆子衿调查过自己,可是仅仅只靠着资料上的泛泛而谈,就能在真正见面的时候占据上风,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些。
而且做人要有反向思维。像陆子衿这样有能力的女人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当她的未婚妻呢?她看中了自己什么呢?
美貌?拜托,这点江暮染还是有自知之明。尤其是见到陆子衿本人后。相比起陆子衿娇妍不可方物的模样,自己顶多算清秀有余。
金钱?还是不要和生下来就有“钞能力”的人去比。
战斗力?再强悍的战斗力在金钱铸就的铜钱铁壁面前也是渣渣吧?不然也不会躺在这里。
智慧?更是不要比了,一比,会更显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江暮染扯了扯嘴角,为自己发现自己哪个地方都入不了陆子衿的眼而郁闷不已。她禁不住问自己,同样是做人,为何差距这么大?
所以,摊上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没有想像中天上掉馅饼的喜悦,反倒像有一座山压在身上,令人呼吸困难。
一个人过分优秀,对于旁人也是一种压力。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看中我?”虽然这句话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但江暮染还是问得坦坦荡荡,末了补了句,“别跟我说是因为一纸婚约。”
什么年代了,一纸婚约就能把人束缚住?至少对于江暮染来说,那不过是张废纸而已。
“我想站起来。”陆子衿高雅矜贵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渴望,这个时候江暮染才又注意到她唯一的缺点,她的残缺——一双放置在轮椅上无法站立起来的双腿。
如果不是她自己提,江暮染都要忘记她坐着的是轮椅了。她的光环能让人忘记她的缺憾。
“可我不是医生也治不了你的腿。”江暮染找不到两者的必然联系。有的话她没说出来,譬如你这么有钱还找不到个治腿的医生?又譬如,那么多医生都治不好你的腿是不是说明没得治了?既然没得治,为什么不放弃?在自欺欺人吗?
当然,作为一个善良友爱的人,江暮染不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她也认为,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能明白,陆子衿不会看不懂。
“你可以治。就看你想不想治。”陆子衿笃定地说道。
江暮染为她这样的口吻哑声失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治病救人的本事?
“陆小姐,我明白。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得到什么,我也理解你想站起来的执念。不过实在抱歉,我真的没有能让你站起来的能力。”江暮染言辞恳切地说道。“而且你这么有本事,站不起来根本成为不了你的缺点,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呢?站起来又不一定能看到更美的风景,况且,你想看风景的话,什么样的风景你能看不到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说到这里,江暮染不得不感慨一句。陆子衿显然已经坐轮椅许多年,可是,她面色红润,肌肤瓷白,整个人看起来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健全人还要健康精神,一双腿从表面看来,也粗细得当,线条紧实顺滑,如果不坐轮椅,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谁也看不出她双腿有问题。
她二十多年没用过的腿居然和正常人无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钞能力吧。
“你说的没错。什么样的风景我都看到。如果我说我想去珠穆朗玛峰,一个小时内,也许我就已经在飞往珠峰的路上,会有数以几十的专业人士跟在我身边,只为了带我登顶——这甚至是很多身体健全的人也没法看到的风景。”
陆子衿漂亮的眸子盛满日光,晶莹剔透,这个时候江暮染才发现,她的眸色更偏琥珀色,也像是琥珀一样,需要经过千万年的沉淀石化才能变得完美无缺。
“但是你能站起来,我为什么不能?”
江暮染闻言,大受震撼地看了陆子衿一眼。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陆子衿调查她的资料绝不是什么泛泛而谈。她说一直在关注自己,也不是什么安抚人心的客套话。是她,一直在编织一张网,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我怕你了,真的。”江暮染半晌才回过神把嘴巴衔在硅胶吸管上,却没有继续喝水。喝多了怕跑厕所,动静再小也会牵扯到屁股发痛。她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早被插了导尿管。
“你不需要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陆子衿轻声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认真,像是用这种认真的态度向江暮染表明,她确实不会对江暮染怎么样。
江暮染讪笑了下,咬着硅胶吸管不吭声。
陆子衿也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阳光随着时间推移在房间里跳跃,空气中扬起点细微的尘埃,像是在为这样的氛围注解。
良久,江暮染开口道,“你知道,就算我们俩有婚约我也不会帮你。更何况,我又不喜欢你。”
明晃晃的拒绝,一而再再而三。让一旁的乔安不由咬了咬牙。
倒是陆子衿发现了江暮染话里的漏洞,扬起娇妍动人的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种天真的美丽,问道,“如果你喜欢我就会帮我?像你帮顾倾城那样,舍命相护?”
江暮染呼吸一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着陆子衿等待回答的脸说道,“……总之,我不会帮你。”
陆子衿遗憾地摇摇头,这样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咬咬唇,粉嫩的唇瓣光泽一片,看向江暮染,眸子里居然有丝不甘心。
啊,就这么被拒绝了呀。
“你摇头做什么?”拒绝了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个人还是自己的金主兼救命恩人,江暮染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想找点话来冲淡尴尬的气氛。
陆子衿莞尔轻笑起来,没有丝毫遮掩,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让江暮染一瞬间有些晃神,然后就听见她说,“替你觉得遗憾,拒绝了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女人。”
“————”看不出,她骨子里还有自恋的毛病。
这当然不是自恋,而是实话实说。到了陆子衿这个程度,什么话说出来都是实话,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好好休息。”既然谈不下去,也没有必须谈下去。陆子衿操纵着她那辆轮椅侧过身。
她的脸一下子由秀挺的鼻梁将阳光阻挡,一半明媚,一半阴影,长长的眼睫扑扇着空气中调皮的尘埃,像是一副静止绝美的画,又像是电影里不断拉长的慢镜头。
“要彻底拒绝我就来燕京退婚。我等你。”
江暮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住。但当陆子衿的轮椅即将到门口时,她终于反应过来,不由怒了,骂道,“你是不是对外说了什么?你别给我瞎拉仇恨啊!”
陆子衿淡淡回头,琥珀色的眸子澄亮清澈,说道,“你以为我花109万只为买一个包?”
门被关上,门内只有江暮染咬牙切齿的声音。
为什么她会拍下江暮染的包?为什么她一出价就没人再跟她抢?为什么她会来州城?为什么她要救江暮染?为什么她又会让出自己的疗养室,让自己的私人医护团队为江暮染治疗?
她深居简出,却一反常态的高调,这样的高调不是为了别人,只为了一个人,那个人叫——江,暮,染。
当外界只拖着江暮染一个人的名字疯狂上热搜的时候,在另一个圈子里,陆子衿和江暮染这两个名字却被紧紧捆绑在一起,出现在只有这个圈子里的人才知道的消息里。
也就意味着,江暮染的生活不再平静。她已经被拉上了陆子衿的船,如果想下船,必须要考虑一下自己这艘帆是不是能扛过大海的滔天巨浪。
是的,因为陆子衿对她的这一点“特别”,一点“偏爱”,她从被救下或者说是包被买下的那刻起,就必须承受来自陆子衿追求者或者仇家的眈视————早说了两个女人在一起会引爆麻烦,还真是!
江暮染趴在床边苦笑。她很早就知道了陆子衿的名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陆子衿之于她,是不是也像她名字的出处这般,为了等她,忍耐到现在呢?
摇摇头,江暮染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趴好闭上了眼睛。其实陆子衿不说,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残废这件事了。
小的时候也如同现在这样,安心地趴在莫老道的肩上,像根寄生在大树上汲取营养的藤蔓。
莫老道怎么就不嫌弃自己呢?
想到这儿,江暮染把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嗨,少不更事的时候,她还把莫老道当过自己的妈呢。
谁说有些问题就一定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