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中有很多机会。但能把握住机会的人却寥寥。
曾经，余玉梅是那个握住机会的人，风头无俩，风光无限。高光的时候，空运昂贵的法国葡萄酒沐浴，换身边人的速度比衣服还快，不是豪华游轮出海就是飞迪拜度假。
一直到她被关进秦城瞭望所的时候，她还认为只是命运附赠给她的一点小坎坷，她很快就会出去。
但时间是最能熬人的东西，熬到她皮肤松弛，容颜老去，也散了心气。
原来，手里经手过几十亿的资金和捏着五块钱在瞭望所换一包劣质的卫生巾没什么差别。甚至于每个月挣五块钱换卫生巾，比曾经几十亿的资金流动对她更重要！
什么时候绝经？
最难的时候，余玉梅脑海中只剩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
说到底，就算她从云端跌落，不再是股市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心里面却还是存着一丝为人的体面。
“喂。吃糖吗？”
突然有人问。
糖在瞭望所是奢侈品。
愣神间，一块长方形的薄荷糖被扔进怀里。
那之后，总是有薄荷糖被扔给她。
她的体面，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完美的保全。
从此，余玉梅身上总是揣着一块薄荷糖。劣质的包装，浓郁的薄荷，发腻的甜味，跟她如今衣着得体，妆容精致，气场十足的外表一点也不搭。
“啧。生产这糖的厂都关闭了吧？”江暮染走进包间的时候，看着余玉梅正剥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嘴里。
余玉梅看见江暮染，倏然间笑起来。
“到这么早？其他人都还在路上。”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需要你们等。再说了，好久不见，我想快点见到你们。”江暮染接过余玉梅把薄荷糖掰开分给自己的一半，刚吃进嘴里就皱眉，说道，“甜死了。”
“我也觉得甜。医生让我别吃太甜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余玉梅满足地回味嘴里的味道，说道，“别人是卧薪尝胆，我是卧薪吃糖，不亏。”
“医生让你别吃你就别吃。吃出毛病来谁能帮你？”江暮染三下五除二将薄荷块咬碎吞下去，吸一口凉气，口腔里瞬间冰沁。“我可看新闻了，现在大家都称你是“女越王”，东山再起后谁不上赶着巴结你？薄荷糖送了不少吧？”
“是送了不少。包装都很精致，还有人送了糖厂。”余玉梅点头说道，“估计是觉得光薄荷糖拿不出手。”
“马屁拍在马腿上。”江暮染眯着眼睛评价道，“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你是意有所指吧？”余玉梅说道。“君臣一品退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好压。”
“你怎么看这件事？”江暮染问道。
“就算我们把地拿出来共同开发，也很难。”余玉梅说道，“我们手上只有地，没有资金，就算对外筹资，自己也总得拿出一笔启动资金才行吧？”
这些年，她们能够买下这些地已经是很不容易。
“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江暮染承认自己的冒进，说道，“但形势所迫，君臣一品的地位不能被打破。一旦打破，南珠的形势就不会掌握在我们手上。”
余玉梅了然。江暮染更注重大局，但她需要关注更具体的事。
譬如说如何筹资，又譬如如何避免筹资的风险，再譬如筹资后的利益分配等等。
最危险的事莫过于以她们现在的实力没法进行兜底，一旦项目资金链断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听见脚步声了。”江暮染说道。
门被推开，熟悉的面孔鱼贯而入。
如果不是她们都穿着体面，这里又是华丽的君臣一品。简直是梦回秦城瞭望所的日子。
“一枝花！”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兴奋喊道。所有人中，就属她打扮得最光彩照人，身材也好得出奇，前凸后翘，衣着大胆前卫，就算容貌不再像年轻的时候漂亮，走出去一样吸人眼球。
“徐二娘。”江暮染笑着回应她。
“小脸变嫩了嘛！”徐二娘走过来，一把掐住江暮染的腮帮子揉了揉，毒辣的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被滋润过？”
“————”江暮染被噎，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含糊说道，“出瞭望所了嘛，日子自然要比里面过得滋润点。你们不也是？”
徐二娘只幸灾乐祸地大笑。
众人也纷纷含笑盯着江暮染。大家年龄都比江暮染大，早过了经事的年纪，看江暮染就跟看一只雏儿，饶是江暮染脸皮厚，也觉得臊得慌。
“行了。今天是来讨论大事的。别拿着一枝花开涮。”余玉梅解围道。
江暮染也正色起来。示意所有人落座后，才说道，“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机制才能进入百花会的人。在瞭望所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在乎你们曾经做过什么，我只管你们将来能给我带来什么。”
“我也一直在践行我自己的承诺。既然我是秦城瞭望所的一枝花，是百花会的头，不管你们遇上什么麻烦我都会顶在前面。”
“现在，我很高兴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我们所有人都能够独当一面。不过从我召集大家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能再继续单打独斗下去，而是要给我拎紧在一根绳上，像我们曾经管理秦城瞭望所那样，齐心协力，共同打造百花会的又一个辉煌！”
百花会。秦城瞭望所里私下的管理组织。有管人的，管钱的，还有管物资买卖，消息传递，以及搞文娱活动的。
可如果是把目光放在一个小小的秦城瞭望所就太目光短浅。
从江暮染进入秦城瞭望所的那天起，她就清晰地明白，让她进入秦城瞭望所，磨练心智是真，培养自己的势力也是真！
这群囚徒里面，不乏有某些方面实力出众的存在。譬如余玉梅，在没进瞭望所之前被人称作“黄金操盘手”，在股市大杀四方；譬如徐二娘，从舞女成为会馆老板娘，很会在风月场所收集情报；再譬如坐中的邓先，已经五十岁，笑呵呵的女菩萨模样，却是个大贪官，死也不供人出来，手上算有很多人的把柄……
这群人曾经的无恶不作，却成了江暮染手上的资源。
她的起点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起点高，就得放低底线，不择手段，最后才能兜得起这群人罪贯满盈的过去！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我们手上的地要进行开发。筹资是一个问题，后续审批也是一个问题。但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来撬动这个项目？”
南珠市发展的方向是东边。她们的地在西边。中间又隔着破旧的老城区，拆不了也没法拆，这几乎决定了西边属于城郊，没有发展空间。
“我可以去游说。”邓先发言道，“南珠市的林市长是我的老熟人。他上任不久，需要政绩。但我要一个完美的规划才能说服他。”
“散布消息的话当然非我莫属。”徐二娘正色道，“西边的地只要炒起来，自然有人投资。”
“规划的事我和老许可以帮忙，我们认识规划局的人。”燕秋林说道。
“只要资金到位，我这边没任何问题。”余玉梅表示，“但启动资金的事需要再讨论一下。”
江暮染也知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卡在哪里，沉吟了下说道，“申请向银行贷款吧。”
“用什么？”
“用这里，君臣一品。”
余玉梅思考了下，说道，“最多十亿。虽然不多，但勉强够启动。”
“嗯。贷款的事需要麻烦唐姐了，你以前是银行副行长，应该更了解流程。”江暮染冲戴眼镜的唐雅说道。
唐雅点头，说道，“我争取贷12亿出来。”
“好。地的事我们讨论到这儿，最后一件事，薄玉那边我想下手，你们谁给个建议？”江暮染扫视一圈。
余玉梅最先皱眉，说道，“恐怕不是好时候。”
“用地怎么样？”一个沉吟的声音说道。
“嗯？说下去。”
“南珠市有块棚户区一直位置好，但是钉子户多，所以那块地转了好几个人的手也没开发成功。”
“你说的是钉子村？”江暮染一听就明白了。
“没错。就是那里。我听说握着那块地的开放商实在亏不起了，打算转手卖掉。”
“薄玉怎么会看上那里？钉子户可是个难题。”
“是难题。可如果放出消息，政府打算用西边的地供给老城区住户安置房呢？”
江暮染脸瞬间黑下去。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人连住的地都没有？”
钉子村的居住环境实在算不上好，公共设施又陈旧。很多人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就连王嫂家那种带院子的人家里也不大。主要都是平房，或者是几层楼高的老式筒子楼，面积小。
一旦放出消息，说政府要供给安置房给大伙儿。估计不少人会同意拿拆迁补偿款去买新房。
这样，解决了钉子户的问题，拿地自然有利可图。
可西边的地怎么可能拿来修安置房？江暮染的计划是打造一个新南珠都市圈！
而这样一来，拿了补偿款，却无优惠的安置房可买，那会造成多少人无家可归？
“周宁说的是个好办法！”邓先眼前一亮。
“我们可以配合着炒高钉子村的地价，让薄玉接手。再借用安置房的契机给西边的开发预热，迫使政府不得不站出来表态。反对的话，薄玉不好受。不反对的话。西边的地在我们手上，我们自然赚了。”
众人纷纷点头。
西边的地在她们手上，她们可以假意找政府合作，说愿意修安置房。这对于南珠市政府来说，自然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
但成不成是一件事，合作谈成的消息放出去又是另一件事。
只要把握住时间差和信息差，这完全是个可行的计划。
唯一保持沉默的人是江暮染。
她清楚地知道，除了薄玉会为此付出代价，更有很多无辜的钉子村住户也会为此付出牺牲。
但这确实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而且也有利于游说政府对西边进行规划建设。
江暮染犹豫片刻，终是点下头。
慈不掌兵。
更何况她手下的这群“兵”不是兵，是“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