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手机铃声的音乐十分悦耳,文重英俊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手指敲打大腿,一遍又一遍,直到铃声第三次响起——
“潘阳,听说过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的故事吗?”
“听过。”潘阳坐在副驾,扭过头来说道,“南宋宋高宗赵构听信佞臣秦桧谗言,降诏令岳飞班师,一天内连收十二道用金字牌递发的班师诏,岳飞悲叹,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没想到文重摇摇头,笑着说道,“潘阳,都说你是我身边的“吴用”,看来是平静的日子过久了,连心气也平庸了。赵构只是听信谗言这么简单?宋朝得位不正,却不外乎赢在一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岳飞兵权重握,又声名硕硕,所以赵构才要连下十二道金牌命岳飞班师回朝。怕得就是一个“兵强马壮”。”
“太子的意思是说岳飞愚忠?”潘阳很快领悟他的意思。将古话翻译成白话,便是那句人人都知道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古往今来,道理从未改变。
“一提起“精忠报国”四个字,谁能不想到岳鹏举?一曲满江红热血激壮,“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样一个人又有谁能不去歌颂?”文重轻轻叹息,浓密的睫毛掩下来,仿佛真的在为百年前那个悲壮冤屈,壮烈不屈的民族英雄悲伤,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声音诡秘问道,“可又有谁愿意做第二个岳飞?”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让潘阳呼吸一滞。
没人愿意做第二个岳飞,却人人希望身边有一个岳飞。
卖力,忠心,有本事。
手机铃声响到了第七遍。
文重扬了扬手机,问,“你说这像不像十二道金牌?”
不等潘阳回他,他接通了电话,笑容灿烂,信手拈来一句谎话,“姐,刚才在洗澡,没听到手机响。有事吗?”
“立马过来。”
压根不在乎真假,电话那边惜字如金,只说了四个字就挂断电话。比之宋高宗赵构给岳飞的诏书还要简短敷衍。
文重脸上伪饰的笑瞬间阴沉下去,嘴角下撇,恨道,“我可不是岳飞。”
潘阳坐在副驾暗暗揣摩他的意思,可心思百转,也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不小心火撩了眉毛。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里的气氛却沉闷得可怕。
十二道金牌的故事固然有名,却也敌不过后来那句千古奸佞秦桧的“莫须有”!
在狱中,岳飞受尽酷刑,在供词上写下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老天在上,我岳飞对国家一片忠心,哪来的造反?!
可即便如此,也被一句,“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轻飘飘地打落在地。
潘阳心里默想着南宋的历史,目光落在前方,忽然,他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起来,一时间甚至清醒得可怕!
就像事情最怕悬而不决一般,但凡有罪名,总要有个替罪羊才能将事情翻篇。
江暮染被举报,无论从她个人情感角度,还是她为了今后在燕京的声名考虑,她都不会轻松放过。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不再是个人报复心强还是弱的问题,也不是举报者到底是谁的问题。
而是斗争问题!
初来乍到,江暮染需要一个契机来立威。就像她刚到南珠时一样,她不声不响上个厕所的档都能揍到薄玉,真当她是脾气不好喜欢争风吃醋?
潘阳摇摇头,世界上没那么巧合。
而这一次,江暮染挑中了文重!
潘阳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正要开口给出建议,文重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俊朗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狰狞,很快又恢复如常,“喂?”
“小重。”温柔悦耳的声音,仿佛山间潺潺的流水,让人闻之舒心,是席司。“收到邀请了吗?”
明知故问的口吻令人生厌。
文重阴着脸没吭声。
那边又温柔一句,“你会把握住机会的对吧?”
文重的手机在他手上吱嘎作响。
他怎么忘了!
他怎么能忘!
岳飞有个刺“精忠报国”的母亲,他有一个可以卖儿子讨要名分的母亲!
“她给你打过电话。”文重用平述的语气陈述事实,眼神极冷,“为了个杂碎,她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而为了个名分,你居然能送我去死!你们不愧是——母女!”
席司轻叹一声,“小重,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名不正言不顺,你什么时候才能接你父亲的班?我跟你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后———”
“别跟我扯今后!”文重暴喝打断席司,愤怒道,“江暮染那个杂碎想踩着我上位,她做梦!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我需要什么名正言顺?我的存在本身就名正言顺!”
“本身就名正言顺?文重?你没有姓!你哪里来得名正言顺?”
“我爸给过我,只是被你给毁了!”
席司的态度冷下去,说道,“他给你的姓是你远方二叔的。”
“文重,你是要给别人当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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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轮椅给江暮染带来全新的体验,无论是居坐的舒适度,还是操作的便捷程度,都让她有种自己重新长腿的感觉。除此之外,新轮椅带来的安全感更是给了江暮染久违的自信。
其实接手陆子衿用过的东西,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江暮染通过手势轻而易举控制轮椅前行。乔安走在前面,窈窕古板的背影说明了她对自己的态度。
江暮染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掌握之中,而且很有可能这些一举一动已经形成分析报告报给了陆子衿。可她不在乎。.net
“小姐已经在里面,请进。”
门被打开,江暮染看见了陆子衿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大概因为前二十年一直坐着,所以她现在更喜欢站着,一双腿,又长又直,纤细分明。
没有穿婚纱。
她们都没有穿婚纱。
“坐着等一会。”陆子衿扭头,淡漠的眼睛印上江暮染原本就坐在轮椅上的样子,看起来新轮椅适应得很好。
“等谁?”江暮染抬头,又说道,“我又邀请了几个粉丝,可以临时再添一桌吗?”
“为什么邀请粉丝?”
“为了给粉丝一个交代。”江暮染解释道,“我结婚的事突然,又被传得很不堪,导致不少人脱粉。现在还能坚持喜欢我的人是真爱粉,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给她们一个交代,至少让她们觉得不枉支持过我一场。”
“你想复出?”陆子衿轻易点出了江暮染的其中一个目的。
江暮染用舌尖顶了顶上颚,说道,“没说过结了婚不能继续当明星吧?”
“没说过。”陆子衿坦然点头。
“也没说过明星不能邀请粉丝来参加婚礼吧?”
“没说过。”陆子衿再次点下头。
“那不就成了。”江暮染扬眉,“但出于对你的尊重,所以这些事我都会告知你。”
“包括你企图利用沈思曼她们报复文重的事?”
图穷匕见。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了。
江暮染冷笑,说道,“我也没有瞒你不是吗?我不在乎那晚举报我的人是谁,反正我和文重有仇,就姑且当做是他。因为无论如何我都需要一个交代!”
“只是一个交代?”陆子衿居高临下望着江暮染,虽然语气平平,却有着不容拒绝之感。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这件事必须翻篇了。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
江暮染咬牙看她。眉眼倔强,像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
有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再多怀疑,质问,也只能深藏心底。
那晚被傅云秋踩在脚下她无能为力,是陆子衿出现才拯救了她。
这是实力差距,也提醒江暮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她心里的愤怒,不甘,屈辱……总要通过某些似是而非的人发泄出来才算结束,不然,怎么对得起她如今“心甘情愿”嫁给陆子衿?
卖了自己,总有数钱的好处吧?
江暮染悲哀地想。
再抬起头时已经一副讨好的笑脸,“姐姐,反正你也不喜欢所谓的“弟弟”,不是吗?”
稍稍高明一点的感情牌了。
陆子衿淡淡瞥她一眼,后又朝门口吩咐道,“放人进来。”
文重衣冠楚楚,挺眉秀眼地出现在面前。看见陆子衿,他笑得满脸尊敬,“姐———”
又看向江暮染,“嫂子———”
恭敬热情的态度,哪里有初次见面时,阴冷傲慢,一副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样子?
江暮染战术性后仰,趁机飞快觑了陆子衿一眼。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但不得不说,文重和陆子衿同样遗传到了母亲席司出众的相貌,只不过相比之下,陆子衿的气度更超然,压得文重在她面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畏手畏脚,就算拥有一副好皮囊也无济于事。
陪衬就是陪衬。
如同装珍珠的盒子,再怎么精致好看,也是为了衬托珍珠的贵重。
“姐,嫂子,新婚快乐。”见没人应他,文重也不尴尬,递上准备好的礼物,从善如流说道。
一对情侣表,精致昂贵。但客观来说,文重眼光不错,款式很好看,表盘中央点缀的钻石构成了两幅不同的星象图。“这是根据姐和嫂子的星座定制的。”见江暮染的目光落在表上,文重笑着讲解道。
江暮染点点头,惊奇文重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己还想栽赃。
“跪下,认错。”
一道清冷的声音却如同一支穿破迷雾的神兵利剑,丝毫不为文重的态度所蒙蔽,简单四个字,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直接坐实了莫须有的罪名。
江暮染清楚看见文重咬紧下颌骨。
“跪下!道歉!”
陆子衿重复了一遍。
江暮染视线里需要仰视的人忽然矮了她一头。文重跪得面目狰狞,一张帅气的脸在抽搐。
“十五分钟。”
陆子衿抬头看了眼房间里的摆钟,对江暮染说道,“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江暮染还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文重猛地就要站起来。却被从暗处冒出的保镖一记势若千钧的拳头打翻在地。
“同时,还会有人协助你。”
陆子衿说完,欠身,径直走出房间。
留下江暮染有种拳头打在棉花团上的感觉。这算什么?
但她很快调整心态,对保镖说道,“把他放到在地,我要踩他的脸。”
于是,沈思曼等人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残废费劲地抬高自己的腿,而后不知轻重落下———将文重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踩得面目全非,鼻血横流!
以至于柏青青这个眼神不好的,推了推眼镜呆愣问了句,“这谁啊?”
已经很难看出是谁!
陆子衿也不仅给了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