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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王业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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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杀心自起 纸上谈兵(4.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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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 斜谷口。 斜水右岸,秦岭山脚。 各据地势,连营数里,凭规模看起来足可以屯四五万人马的汉军营屯匍匐在关中大地上。 天蒙蒙亮。 营屯帅纛下的大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很快,宿卫帅帐的护卫全部领命离开,帐中只余赵云父子二人。 “大人,陛下到赤岸了。” 赵云闻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 他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陛下到赤岸了。”赵统小声重复了一下,“带着两百来骑,说他在赤岸等您,让我不要声张。” 赵云皱紧了眉头,艰难地消化了下这个消息,问道: “陛下有没有说他来赤岸做什么?” “没有,不过我想依陛下性子,会不会是游玩打猎来了?” 赵云在刘备拿下荆南四郡后才婚配,之后又数丧嫡子,其长子赵统如今也就二十岁,比刘禅还小一岁,思维难免有些跳脱。 但他说的话,确实符合朝臣对如今天子的印象。 尤其是丞相北驻之后,天子似乎有些放纵了。 “陛下虽然不懂事,可也不至于这么胡闹,董侍中也不可能任陛下这么胡来。”赵云一阵狐疑,“难道说是丞相让陛下过来的?” 赵统又猜:“会不会是丞相陇右已经打赢了,准备从陇山入关中,所以让陛下御驾亲征,积攒威望?” 赵云皱了皱眉:“不会,丞相陇右若胜,消息会直接从关中到我们这里,不会先回成都。” “总不能是成都内乱,陛下侥幸逃出来了吧?!”赵统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 “别胡说,算了,曹军一直屯于郿坞,巢不敢出,我现在回赤岸,午时便回。 “你就在此处,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带人去巡视战场了。” … 赵云离开大营,带上几名护卫便打马入了斜谷,上了一段长三十里的栈道。 等骑马走到一个叫作石门的地方,这三十里栈道就到了头。 地形从两峡逼仄的高山深谷地貌一下变得豁然开朗。 这是由斜水冲刷出来的一条狭长河谷。 汉军这几年一直把控着这条长二十里的河谷,曹军没有要来争的迹象,于是乎这耕地并不算多的河谷也屯起了田。 赵云继续打马向前,然而没走四五里,翻了一个小坂后突然便发现远处有一大群骑马缓行之人。 领头者一袭黑衣,胯下赫然是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应是也见到了逆向而来的赵云,于是离群向赵云疾驰而来。 过不多时,两马相遇。 赵云毫不迟疑地翻身下马,朝着刘禅拱手深作一揖:“臣赵云参见陛下!” 刘禅这才赶忙翻身下马,上前紧紧握住赵云的手:“赵老将军,三年不见,您越发老当益壮了!” 阿斗最后一次见赵云,是三年前的大朝会,之后的三年,赵云一直在箕谷负责屯田事务。 事实上,他并不像刘禅说的老当益壮。 他现在更黑了,皱纹更多了,头发彻底白了,身形也更瘦削了。 虽然还能透过戎服看见肌肉的棱角,但显然比三年前的他干瘪许多,更不要提更年轻的赵子龙。 天子这一突兀的握手,再加上老当益壮几个字一出,赵云便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来是干什么的。 他毕竟六十二了,不论他在心里如何觉得自己锋锐不减当年,身体上的老态与病痛还是会反复提醒他:你已经老了。 他越来越能体会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什么滋味。 等天子把他的手握得出了汗,赵云才颤着花白的胡子问道: “陛下,您不是该在成都么,怎么突然来赤岸了?” 刘禅松开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子龙将军且随朕一起看看附近地形如何?” 赵云再次一愣。 … … 他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自从先帝崩逝后,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叫他的字了。 大家都很敬重他,就连丞相都叫他赵老将军。 他心领这份敬重。 但这确实也在反复的提醒他,他越来越老了。 加上如今他身体上的病痛越来越重,他心里清楚,他应该是见不到大汉克复中原那一天了。 刘禅已经翻身上马,策马沿着斜水河谷朝赵云来时的方向缓缓驰去。 赵云很快跟了上来,勒马与刘禅并辔齐行。 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石门,刘禅牵着马儿上了栈道。 等又走了一段距离,到了栈道高处,刘禅才把马拴住在栈道碗口粗的扶手上,看向栈道下的深涧。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不需要垂直到河床的支柱,硬生生靠在侧壁上凿孔穿柱,就架出了能使大军通过而不至坍塌的栈桥。 “子龙将军,已经二月末了,可是看起来好像还是枯水期?”刘禅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云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地被秦岭遮蔽,少有云气,故而极少下雨,要再热一些,六月云气相聚时,就会开始涨水了。” 刘禅恍然点头。 “此地距离斜谷口还有多远?” “不到三十里了。” “那咱们继续走。” 赵云迟疑不动,片刻后道: “陛下现在可以告诉臣,陛下此行目的是什么吗?” 栈道本就有坍塌的可能,天子走此栈道便已经有危险了。 更别说天子似乎还想往前线去,赵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刘禅故意得意地笑了下: “朕带了四千禁军,两千汉中郡卒,五百虎骑,还有一群大儒助子龙将军破贼来了。” 赵云瞪大了他的眼睛,好半晌才消化了刘禅带来的消息。 “陛下,这可是丞相的意思?” “不是。” “那,可是陇右有消息传来?” “也不是。” “那陛下为何出离成都?董侍中与蒋长史难道就这么看着陛下离开成都,来此亲征而不加阻拦?” 赵云听到刘禅领着人马亲征虽然惊讶,却也暗暗松了一气,至少天子不是来此打猎游乐的。 而且天子能带出这么些人马,肯定是得到长史侍中同意了。 刘禅听着深涧的哗哗水流,看着裸露上来的河床,道: “朕觉得,不能凡事都靠丞相。 “这天下如果是朕的,那朕就应该像高祖,像世祖,像先帝一样,在生死兴亡的关键时刻参与进去,否则朕怕将来会后悔。” 说着,刘禅从腰间掏出琬允二人给赵云写的简书。 赵云没来得及思考刘禅说的话便接过了那卷书简,书简结绳处加了两个泥封,一个盖有侍中印,一个盖有长史印。 趁着赵云拆开简牍的时间,刘禅解开了缰绳,独自牵着马继续往北走去。 那是关中的方向。 他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这场战役赢的可能性多小,也不知道自己此来是会振奋了士气,还是让将士们束手束脚乱了军心。 但他就是来了。 怎么说呢,他从穿越到现在,总共也就八日,又一直演着戏,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实在没有太多实感可言。 支撑他来的,首先是不想当安乐公,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私心。 其次,才是弥补丞相遗憾这种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执念。 至于所谓曹魏残民所以要三兴汉室,五胡乱华所以要一统天下。 你说没有,那不可能。 他三观红得发紫,屁股永远坐在底层人民这边,好人好事配个bgm他能哭得稀里哗啦,新一代小朋友越来越爱国他会觉得国家有希望。 但你说这些大义是他如今不怕死不怕输来北伐的原因,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确实有些假大空了。 他觉得自己还不配。 或许等他真正见到底层百姓的痛苦与挣扎,他应该会想做些什么。 但他现在确实没有深入体会百姓们痛苦与挣扎时间的机会。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打战略游戏的玩家,心里想不到生死,想不到大义,只想着输赢。 他不来一定会输。 他来了不一定会赢。 但至少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将来后悔的时候怪不到别人头上。 当然了,他是个乐观主义者,或者说他选择当一个乐观主义者。 因为听说,世界上所有干大事的人都是极端乐观主义者,否则干不出一番大事来。 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算什么? 朕纵观两千年历史,战略战役看了不少,战略游戏打了不少,兵法阿斗的记忆里有,纸上谈兵的小说也小有涉猎,朕当一回赵括又怎么了? 大不了死球! 而且谁敢说朕就赢不了呢? 朕可是天选之子! 天选朕穿越到这里来的! 走着走着,刘禅忽然有些乏困。 从成都到此处总共一千余里,蜀中无马,根本不敢让战马累着,自己也不可能抛下虎骑先跑,于是一路跑跑停停跑了七日。 从前日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怎么睡过觉,一躺下就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破敌。 然而想也徒劳,没有亲临战地,没有知己知彼,是不可能凭空想出办法来的。 所以昨夜本欲睡下,眯了一会儿后便又起来,想早点出斜谷看看战场如何,敌我如何。 只能说自己比司马师差得远了,人政变前一天还呼呼大睡,自己却在这里想这想那。 赵云慢慢牵马追了上来,没有再问刘禅为什么要御驾亲征,只是看刘禅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热烈深沉。 一行四十余骑在栈道上继续往北走,接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斜谷口,栈道的尽头。 刘禅站在这横于秦岭的栈道上,彻底愣了神。 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之感袭面而来。 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视线有尽头,但这片平原似乎没有尽头。 他的身体开始没来由不受控地从心口开始微微发颤,紧接着这股子颤意又向四肢五内蔓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他好像对这片沃野千里望不到边际的平原有些渴望了起来。 因为我是天子么?他想。 还是所有人都如此? “陛下,右边就是我们的大营。 “更远处那个黑点,就是董卓当年建的郿坞,伪魏的曹真如今就驻扎在彼处。” 赵云给刘禅介绍了起来。 刘禅朝着赵云手指的方向看去。 近处,不知道到底几百还是几千顶小帐组成的二十多个方方正正的营盘,错落有致地卧在关中平原上,构成了这一片属于汉军的营盘。 远处,果然有一个模糊的方点,按前世登高望远的经验,目测与此地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 刘禅自东往西扫视着这片平原,视线忽然被斜水左岸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大土塬吸引住了。 这座土塬直接就是秦岭的延伸,几乎要触及横亘关中的渭水。 “子龙将军,那里似乎很适合我们驻军。”刘禅指向那片土塬。 赵云顿时有些惊讶,喜道: “陛下果如长史侍中所言,慧眼完具,圣质明敏,有先帝之风! “那座土塬骤然拔地而起三十余丈,却名为五丈塬,因其南连秦岭最窄之处仅五丈而得名。 “然其塬最宽阔处,宽可四里,长可十里,虽十万大军可布。 “若非此战老臣是疑兵,不能让敌人知道我们虚实,那五丈塬就是我们最好的驻营之地,易守难攻。” 刘禅于是看向右手边的营盘,再思索赵云说疑兵,很快也明白了为何在斜水右侧扎营。 长安在右,若是躲到斜水左侧,便会让人看出有防守之意。 而在右侧背水扎营,就极有可能是在等军资转运。 所以曹真才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东北的郿坞驻扎。 这也就是说,现在马谡还没败。 又或者,马谡大败的消息还没传到曹真这里。 “子龙将军,曹真大军到此地有几日了?” “六日,我们探知到曹军渡了黄河后,才从箕谷发兵,驻营于此,又从斜水日夜转运粮秣兵甲,让他不能知我虚实。” 刘禅沉思着点头。 如果早早出谷又不提前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进攻,反而久久在谷口扎营,很容易便让人看出破绽来。 心里又算了算,估计张郃现在应该还没到街亭。 那自己或许还有些时间可以布置。 一行人走下栈道,刘禅带头走到了斜水边。 受枯水期影响,河道深约一人高,但水流看上去只有半米多点。 河床裸露出来许多,干枯的水草伏在上面。 “子龙将军,朕从成都到此地,一路想了许多。 “到了这里又有了些想法,容朕纸上谈兵一番,如何?” “陛下请!”赵云也很想听,天子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刘禅缓缓在斜水岸边坐下。 “此处有多少可战之兵?” “禀陛下,百战劲卒只有三千,余下的一万八千,半是老弱,半是屯田的戍卒。” 三千劲卒? 刘禅听得一阵心凉。 老弱就不说了。 所谓戍卒,就是每个人一生要服两年兵役,第一年在本郡接受军事训练,称为正卒。 第二年到成都宿卫,或到边境戍守,称为戍卒。 这一万八的老弱戍卒主业基本是屯田,很难说有多大的战斗力。 然而从成都出发的四千禁军,轻装简行,取粮于道,日行六十里,估计还要十日才能到箕谷,还得休息几日才能产生战斗力。 这里的疑兵,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但这也确实在刘禅意料之中了。 “也就是说,正面战场,咱们几乎是不可能打得过他们的,对吧?” “是,除非他们也是老弱。” “可是朕想打赢他们。”刘禅缓缓道。 “非但想打赢他们,还想让他们大规模杀伤减员。 “怎么办? “那便只能用计,只能用险。 “朕心中有一计,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赵云虽然惊讶,但却很乐意听这位年轻天子纸上谈兵。 “陛下请讲,臣洗耳恭听。” 刘禅:“子龙将军知道韩信当年在齐鲁之地,借潍水之力一战灭龙且那场战役吗?” 赵云:“知道,据说韩信做了万余沙袋,截断潍水,假装不敌,引诱龙且渡河。 “待其半渡之后掘开沙坝,龙且大军被大涨的潍水分为左右两部,韩信回师猛击,杀死了龙且,潍水右岸的大军四散逃跑。” 刘禅听完赵云的话,又思索许久,最后道: “朕想让子龙将军截这斜水,诱曹真半渡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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