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大夫庙,即后世之人为纪念治理邺城周边漳河水患的西门豹,而为其人修建的祠堂。
此庙地处距邺城十里之外的漳河河边,在春夏2季、腊月整月香火皆极为旺盛,但此时已是初冬,是以此庙而今颇为冷清、门可罗雀。
微服的辛评很是左顾右盼1番后,方才鬼鬼祟祟进入西门大夫庙院中。
其人刚刚闩好门,淳于琼的声音便在其人背后响起。
“仲治,某思忖再3,而今惟有依你之计而行1途耳!”
辛评忙不迭转过身来,向淳于琼呵呵1笑行礼。
“仲简兄当真已想通此事?某早有言在先,此事无碍大局,却为某等安身立命之唯1生路也。”
淳于琼浑不似平时那种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之态。
此刻的淳于琼眸子中精芒湛然,如骄阳1般,仿佛令人难以直视。
“然则,仲治可否想过,刘夫人必将全力阻挠此事!”
辛评哂笑。
“仲简兄此言差矣。刘氏不过区区1妇人耳,何足挂齿?此事之关键仍在袁公!”
淳于琼显然并非其人1直表现出来的那般愚蠢,其人微微颔首,突然开口。
“仲治可知,赵从文已重设西域都护府?”
始终波澜不兴的辛评,闻言陡然大惊。
“竟有此事?”
淳于琼眯起双眸,再次微微颔首。
“颜良对此百般遮掩,卫府众人虽绝口不提此事,举手投足间却颇有几分志得意满,是故某以为,西域必安、益州必已无事矣!”
辛评已经震惊到目瞪口呆、甚至讷讷不能言。
赵旻如今后顾之忧尽去,下1步其人要对付谁…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
淳于琼长叹1声。
“大难临头,河北士人却犹不自知,可悲!可叹也!”
“这…这…仲简兄…这…”
1向口齿伶俐、辩才无碍的辛评,此刻却期期艾艾、口不能言,可见这消息带给其人何等的冲击。
淳于琼见状苦笑起来。
“仲治,某与袁公相交相知1生,故不忍舍袁氏而去。
你却与某不同,颖川各家而今尽皆对从文言听计从、你辛氏亦与从文关系紧密,你何不早做打算?”
随着辛评额头青筋迸起,其人也终于恢复如常。
只见其人怒发冲冠道。
“荒谬!仲简兄休要小觑于某!某族人归某族人,辛仲治归辛仲治!辛仲治纵死亦绝不负袁公知遇之恩!”
淳于琼又1次微微颔首。
“甚善!为大局之故,仲治,某等皆应改换门庭。”
辛评又1次震惊不已。
“仲简兄何出此言?”
淳于琼再次苦笑。
“仲治莫非仍未看出,袁公立3公子之心意已决乎?某等河南士,不过袁公制衡河北士之棋子耳!
仲治以为袁公欲回心转意?可笑可笑!某之所以接下此差事,仅为打探从文虚实耳!今事既已不可为,某等何不顾全大局,遂袁公之愿?”
我们都错怪了淳于琼这个大明白…
原来人家不是大明白,人家堪称是人间清醒。
但是!
辛评急得直跳脚。
“仲简糊涂!糊涂!官渡之战后,元图(逄纪)进谗致田元皓(田丰)枉死,沮公与、审正南2人已恨某等河南士入骨!
某等若改换门庭,其2人定伺机暗害某等!况且,某等若改换门庭,大公子(袁谭)又当如何?河北焉有某等容身之处?仲简岂可如此糊涂!”
淳于琼清醒归清醒,但其人忽略了1点:
改换阵营的代价,委实太大!
历史上的逄纪是怎么死的?
淳于琼闻言登时停止苦笑,其人脸如死灰。
盖因…
此事根本无解!
辛评同样长叹1声。
“仲简兄啊仲简兄!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若欲解,其关键在袁公耳!仲简兄,某出城之时已看到颜良。
事不宜迟,你速去稳住其人,某先行1步将此事告知袁公!以袁公之英明,其人必不会再执迷不悟!”
淳于琼蹙眉思忖片刻后,仍缓缓摇头道。
“仲治,恐无用也!”
辛评用力跺了跺脚。
“仲简兄!某等若再不竭尽所能劝阻袁公,将来死无葬身之地者,又岂独某等河南人乎?”
诚然。
此时虽尚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但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与坐井观天的河北士人不同,无论淳于琼,还是辛评,都对赵旻的实力有最清醒的认知。
他们深知,若赵旻腾出手来全力对付袁氏…
袁绍若健在,其人当然不怕赵旻。
但是!
袁绍的病情究竟如何,除了其人与刘氏之外,谁也不清楚。
万1明年袁绍就去见其人父兄了呢?
袁绍在与不在,河北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淳于琼脸色在变了数变之后,其人突然开口道。
“仲治以为,某等若遣心腹向刘玄德修书,此事是否尚有1线生机?”
辛评闻言脸色大变。
“仲简兄,万万不可!刘玄德素有枭雄之志,兼且其人今已雄踞交趾,正愁北进无路。
仲简兄若向其人修书,则其人必将趁虚而入、鸠占鹊巢!以关、张2虎将之骁勇,河北尚有何人是其2人之敌手!”
说着,辛评竟然向淳于琼深深1揖。
“仲简兄,兹事体大,请兄长务必慎之又慎!请兄长速去稳住颜良,弟这便去见袁公!”
言罢,其人霍然转身、飞快地打开门闩、飞奔上马、绝尘而去。
辛评深知,河北如今实则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袁绍稍有不慎,如临深渊的袁氏便将万劫不复!
关键还是那1点:谁都不清楚,袁绍到底还能活多久。
辛评走后,淳于琼紧紧抿起嘴唇、垂首蹙眉陷入苦思。
良久后,其人方才如辛评1般用力跺了跺脚,同样飞快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1言蔽之…
枉赵旻与1众臣属苦思、讨论良久所谓示弱之策…
人家淳于琼、辛评2人1眼便将此策识破。
赵旻策划良久,呵呵,看似策划了个寂寞。
尽管此时包括袁绍本人在内,河北袁氏1方尽皆不知,赵旻已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准备狠狠咬下1块肉来…
而且,赵旻的谋划,又怎么可能如此粗陋、经不住推敲?
不提淳于琼如何与颜良进邺城,咱们继续看向辛评。
以辛评之身份,其人想要进袁绍的大将军府,自然轻而易举。
于是乎,1身布衣的辛评,便在脸色已蜡黄的袁绍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从容走进后者的书房。
辛评见袁绍脸色难看,心中不由长叹。
其人不敢再怠慢,向袁绍深施1礼。
“明公,实不相瞒,赵从文之使颜良,今已至邺城。”
袁绍对此毫不意外。
“常山赵氏族人,有泰半在河北,识时务者为俊杰也。赵从文无愧于英雄2字!仲治,天子圣旨今在何处?”
辛评作揖道:“回明公,圣旨、冠服今皆在仲简将军处。然则…明公,评有1言,不知当讲否?”
袁绍似笑非笑地看向辛评。
“若是有关立嗣人选之事,仲治便无需再多言。我心意已决!”
淳于琼虽不能说大智若愚,但绝对称得上扮猪吃老虎。
因为1切皆在淳于琼预料之中:袁绍果然要立其人幼子袁尚为嗣子。
辛评1边对淳于琼暗暗敬佩不已,1边继续作揖道。
“明公可知,而今赵从文非但已重设西域都护府,兼且已定益州乎?”
袁绍脸上波澜不兴,然而…
辛评看得分明,袁绍瞳孔明显1缩、眸中1道精芒1闪而逝。
何况…袁绍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仲治从何得知此事?”
辛评心中冷笑起来:
原来你袁本初亦怕赵从文!如此可解耳!
【作者题外话】:春秋末期、战国初期,3家分晋之前后…
魏国人才济济,为诸侯所侧目。
魏文侯“师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又有李悝、吴起、西门豹等名臣;吴起、乐羊制其兵;各司其职,文武相济,魏国大治,开疆拓土,盛极1时。
彼时秦国主弱臣强、内乱不休;
田氏野心勃勃要取代姜齐;
楚国偏安于江淮之间;
燕国、韩国…不值1哂;
赵国…那个极为拉风的纯爷们儿赵武灵王的老爹,都还没出生。
所以,魏国最有希望1统6国。
可惜!
魏武侯把魏文侯给其人的1把好牌,打得稀烂!
卫鞅亡(逃亡)秦,吴起奔楚,孙膑逃齐…
魏国从此成为战国第1人才输送基地,其子魏惠王又望之不似人君,魏国早早便退出争霸行列。
继承人的重要性,由此可见1斑。
接着上1章继续为您说。
袁绍对于骚扰曹操后方,确实下过1番力气。
比如他曾派遣刘备率游军入汝南(袁绍老家)联络地方宗帅与黄巾支党,在曹操后方开辟第2战场。关于这1点,在《先主传》、《满宠传》、《李通传》中均有体现。
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袁)绍遣先主将兵,与(刘)辟等略许下。--《蜀书先主传》
昔袁绍之难,自许、蔡以南,人怀异心。(李)通秉义不顾,使携2率服,朕甚嘉之。--《魏书李通传》
可见沮授之聪慧,与袁绍之愚昧,均非实情,实际与史料剪裁密切相关。
注意:剪裁手法,发明于华夏神州。
在《袁绍传》中,沮授被擒之后,“谋还袁氏”,因此被杀。
沮授不及(袁)绍渡,为人所执,诣太祖,太祖厚待之。后(沮授)谋还袁氏,见杀。--《魏书刘表传》
实际按《献帝传》记载,“太祖与沮授有旧”。在此背景之下,《魏书》对沮授的极力赞美,也便合乎情理。
(沮)授大呼曰:“授不降也,为军所执耳!”太祖与之有旧,逆谓授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献帝传》
沮授既是曹操的朋友,又是袁绍的谋主,同时见证了袁绍“刚愎自用”的1生,可谓绝佳的宣传素材。
最重要的是,沮授被曹操砍了脑袋,因此也没人能再“证明”或“证伪”彼时的实际情况。
这1点,至为关键!
死无对证嘛!
官修史料有利有弊,其中最大的弊端,便是所有的辞令立场,全部来自胜利者,失败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这种现象在纪传体史书当中,体现在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
宏观层面上,失败的军阀,大抵会被塑造为反面人物。比如陶谦“昏乱忧死”,袁术“奢淫放4”,吕布“轻狡反复”,公孙瓒“坐待夷灭”。至于张杨等人,干脆被称作“匹夫之不若”,竟连凡人的资质都达不到。
陶谦昏乱而忧死,张杨授首于臣下,皆拥据州郡,曾匹夫之不若,固无可论者也。--《魏书卷8》赞语
微观层面上,军阀内部的文武将校,他们的意见与建议,其作用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会出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怪异记载。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