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六刻,也就是后世两点半,众人齐聚于承光殿。
杨彪正欲如往日一般、与赵旻展开辩论,但不同于往日…
因为皇后伏寿,骤然驾临承光殿。
众臣行礼、伏寿宣布免礼后,伏寿径直坐到为太子刘嗣预留的坐榻之上…
刘嗣年龄尚幼,因此承光殿虽为其人之东宫,但刘嗣仍是以在长秋宫读书、学习为主,很少来承光殿。
待众人皆落座后,伏寿含笑看向自己实际上的老公、以及亲儿子的一众臣属,轻启朱唇皓齿朗声道。
“诸君,方才陛下与我仔细商议一番,决定待天下平定之后,还都于西京长安城!”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长乐宫中,当刘协问道:“梓童之意为…?”后,伏寿又一次嫣然一笑。
“陛下,妾以为,陛下何不如迁都于西京长安城,以遏制赵旻恶贼之野心乎?”
刘协登时愕然。
兴平年间(西历194至195年)关中那宛如人间地狱的惨相、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如潮水涌上刘协心头。
刘协如今之所以纸醉金迷、夜生活丰富多彩,固然是因为其人而今犹如傀儡、无可作为,但其中也存在麻痹自己、忘记昔年关中时那惨痛回忆的原因。
于是刘协看向伏寿、紧紧蹙起眉头。
“梓童可知,关中而今已然凋敝至极、且数十年内绝无可能恢复元气?既如此,长安城焉可为大汉国都?”
刘协这个久居于深宫之中的可怜虫,丝毫不知关中如今的实际情况如何。
在卫府工坊的产能、车马行的运力催动之下,而今关中早已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赵旻之所以提出修缮关中水利,正是因为八百里秦川人口日益增多、粮食运输压力日益加大,改善永久性基本农田的灌溉体系,已经迫在眉睫。
伏寿当然对此心知肚明,但伏寿又怎么可能告知刘协真相?
只见伏寿胸有成竹。
“陛下勿忧,妾有一计,可保关中十年之内恢复元气!”
见刘协对此惊疑不定,伏寿自信十足道。
“陛下应知关中之郑国、白公二渠,妾已令太子传令于赵旻恶贼,令其人尽速并彻底修缮此二渠,使八百里秦川再度成为沃土。
陛下,此事由太子提出、恶贼赵旻督造,二渠淤堵已近百年之久,修缮颇为不易。
如此一来,妾既可树太子之威望,又可将恶贼赶出许都经年,而二渠修缮完毕后,八百里秦川肥沃可期、迁都前汉之西京亦可谓水到渠成,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言罢,伏寿又一次向刘协嫣然一笑、神情妩媚至极。
瞧瞧心机满满的伏寿多会说话!
是以,刘协龙颜大悦。
“甚善!甚善!便依梓童之计行事!梓童向阿嗣明言,责令恶贼赵旻于十年内修缮完毕关中二渠,否则重罚!”
奸计得逞的伏寿甜甜一笑。
“陛下英明!然则…陛下以为应于何时迁都?”
刘协对此不假思索。
“待阿嗣束发,我便还都西京城!”
如是般,伏寿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搞定刘协。
所以说,赵旻与杨彪辩来辩去,辩了个寂寞?
时间回到现在。
伏寿此言一出,承光殿满殿皆惊。
赵旻虽然早就有意迁都长安城,但这只是其人心中的想法,除满宠、徐庶二人隐约猜到这一点之外,其余人、包括赵大娘在内,皆对此毫不知情。
在卫府与太子属官合并之后,此刻卫府一众驻外之牧伯、两千石、镇守一方之将领,已悉皆返还各自的岗位。
所以殿内的卫府一众臣属,更加不可能猜到赵旻迁都的想法。
更何况,诚如伏寿所言,迁都对赵旻而言,弊确实要远大于利。
综上所述,承光殿内,如今除伏寿之外,再无一人知晓,赵旻早已存心迁都长安城。
由是故,伏寿之言引起一片哗然。
“这……天子都于许已有八年,而今许都之繁华,比之昔年东京洛阳城,犹胜百倍不止,陛下何故迁都?长安城之田亩…这…莫非太子太傅关中治水,乃为迁都之故乎?”
“无故迁都,绝非幸事!绝非幸事也!何况太子太傅而今欲在关中治水…”
“这…天子有意还都西京长安城,莫非与关中治水之事有所关联乎?”
“昔日后汉世祖光武皇帝之所以建都于东京洛阳城,盖因西京长安城实已凋敝、不堪为都之故也。而今…关中治水…”
众人的反应,皆在赵旻、伏寿这对实际上的夫妇预料之中。
毫无疑问,众人皆反对迁都长安城。
但一联想到关中治水之事,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注到一脸无辜、加大惑不解、加貌似压力山大的赵旻身上。
伏寿嫣然一笑后朗声道。
“太子太傅接诏!”
赵旻当即向最心爱的大老婆顿首行礼。
“臣听诏!”
“陛下有令:责令太子太傅赵从文,务必于十年之内将关中之郑国渠、白公渠疏浚贯通、以灌溉滋养关中八百里沃土,不得有误,逾期问斩!”
以卫府之兵强马壮、赵旻之经验丰富,区区数百里水渠而已,何用十年之久?
更何况,赵旻这几年从未停止对郑国渠的修缮、加固。
赵旻的本来计划,可是上半年修缮白公渠、下半年开始规划建设中渎水。
但尽管如此,赵旻仍然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唯唯诺诺应允。
“臣接诏!”
伏寿就喜欢看爱郎臣服于自己裙下之态…尽管伏寿通常只穿深衣、而不着裙。
伏寿也不招呼自己爱郎起身…
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圣旨,需要伏寿来宣读。
“请诸公接诏!”
对待朝中诸公,伏寿比对待自己爱郎要客气许多…
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劳工…咳咳,老公,另外一群人却是诸公嘛。
殿内众人纷纷向伏寿顿首行礼。
女王范儿十足的伏寿,当即取出自己所拟的圣旨,向殿内的老公及诸公宣读。
圣旨内容很简单,其大意只是说明:
因颍川郡许城无险可据、兼且地形狭窄,而西京长安城又为两汉开国之君、太祖高皇帝刘邦亲自选定之都城,因此待太子束发之后,大汉将还都于关中长安城。
然后…
圣旨中特别提出:
责令太子太傅赵从文,于太子束发之前,务必将位于长安城中之宫城,按照前汉之规模全部修缮完毕,逾期问斩!
伏寿宣读完毕圣旨之后,复又看向殿内群臣。
“诸公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赵云却首先提出了异议。
刘协、伏寿如此欺侮其人之大侄子,云哥如何能忍?
虽说云哥绝非挑事之人。
“请皇后明鉴,长安城经兴平之乱(西历194至195年,关中大饥荒时,长安城曾遭到毁灭性破坏)后,而今虽已历十年,却犹无法恢复如初。
既如此,则太子太傅恐不能在太子束发之前,将长安宫城悉数修缮完毕,故而,请皇后与陛下再行商议此事!”
杨彪虽然已经与赵旻辩论数日之久,但无论如何,赵旻终究是杨彪的好女婿。
当此赵旻有“砍头危机”之时,杨老头儿果断抛开与赵旻的分歧,义不容辞地为好女婿站台。
是以杨彪出列顿首。
“皇后当知,自董卓老贼迁都长安城后,长安城便屡遭战火荼毒。
而今长安城虽已经曹操、太子太傅多次修缮,然其城内仍残破不堪,故而,老臣恳请皇后与陛下反复斟酌之后,再定迁都之期。”
做为当事人的苟哥,此刻已然懵逼。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佛教认为“天下之中,夏至无影”,但洛阳的测影表,在夏至日有一尺五寸之影。故产生了“中国与印度,谁才是天下之中”的争议。
注意:唐朝的“土中位置”争议分析,详见孙英刚《洛阳测影与洛州无影》一文。
但上溯至魏晋,洛阳为“土中”依然是无可辩驳的真理,而“王者居土中”又是士大夫阶层的固有认知。
因此,在东南偏霸的孙权,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这也是孙权一生未曾郊祀的原因(曾祀南郊、不祀北郊)。
权曰:“(周)文王性谦让,处诸侯之位,明未郊也。经传无明文,匡衡俗儒意说,非典籍正义,不可用也。”--《江表传》
类似的心态,在蜀汉君臣那里也同样存在。
比如诸葛亮北伐时,曾孜孜不倦地提到“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出师表》
《出师表》所谓的旧都,即是东汉的首都洛阳,即“土中”。
不在土中定都,却在成都割据,显得刘禅的法统很成问题,始终逃不掉“偏霸”的讥讽。
孙权的“政治神话”与东南王朝的“抗衡手段”
南朝政权的“东南王气”,是抗衡北朝政权“天下之中”理论的法宝。
“洛阳为天下之中,王者需居于土中”既然是中古时代的真理,那占据嵩洛地区的政权,也便很自然地被视作“真命天子”。
五胡十六国时代,曾先后占据洛阳的胡人割据政权,皆以“天子自居”;即取法“天子居土中”的隐喻。
(石)勒以成周(洛阳)土中,汉晋旧京,复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阳为南都,置行台治书侍御史于洛阳。--《晋书石勒载记》
注意:成周指洛阳,宗周指镐京。
石勒奴隶出身,目不识丁,竟然也受“土中”理论的影响。可见其深入人心。
这种心态与理论甚至延续到了唐末五代。梁唐晋汉周的统治者们,虽然定都不都在洛阳,但后世史家始终把占据了嵩洛地区的“五代”,与割据南方的“十国”(其中后汉在北方)相区别,认为五代为“正统”,十国则是“割据”。
注意:五代中除了后唐定都洛阳,其余四朝均定都开封。
不过二者相距不远,皆属中原核心区域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