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听到玛利亚调侃的语气，他不自觉地用比平时更低的声音回应，连自己都觉得这副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实在讨厌。
“……为什么不拒绝？”
“那可不行。那种人，是那种坚持自己信念的人。“
“李，你还挺在意她的嘛。我还以为你讨厌她这种人呢。”
“……讨厌。非常讨厌。她和我死去的搭档太像了。”
他的挚友，深知自己身为军人的职责，始终没有放弃向他人伸出援手，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所以，他死了。
当时，如果他放弃救助平民，直接撤离，他和他的部下或许就不会死。
但要是他真这么选了，此刻在身旁的少女玛利亚可能就无法得救。
“别摆出那副表情。这种事别再发生就好了，对吧？
放心啦。我也会跟着去。而且报酬也相当丰厚，这可不是什么坏事。
定金也已经拿到手了。再说了，比起那位小姐，这边的情况才更棘手。”
李龙看向前方，一座宛如中世纪要塞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里三等区罗巴奇家族领事馆。
周围有几组带着军犬的哨兵在巡逻，门口有分队规模的武装人员手拿AK74M突击步枪，一脸无聊地等待着。
“……这里，戒备果然森严。”
“他们大部分成员都是退役军人。人数虽然只有不到八千，在五大黑手党里是最少的，但论火器保有量，那可是绝对的第一。
甚至还有战车、轰炸机和战斗机。”
“相当于一个小国的军事力量了。”
“搞不好比一些小国还厉害呢。”
作为黑手党，他们是相当独特的存在。
表面上，他们进行新武器研发、地下资源开采、派遣雇佣兵及指挥官培训教官等军事服务，
背地里却从事火器走私、制造和销售违反国际法的武器。
甚至还参与镇压暴动和肃清行动，必要时还会进行暗杀要人。
与其说他们是黑手党，倒更像是民间军事公司和武器商人的结合体。
“记得27号地和罗巴奇家族是同盟关系吧？”
“嗯，算是吧。不过是个让人头疼的同盟者。”
“怎么说？”
“他们老是想独占我们的各种市场。搞得瓦莱里和塔克两家都来抱怨。
塔克想进入我们的市场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罗巴奇会用尽各种手段来阻挠。”
“罗巴奇家族，黑道人脉是有，白道人脉却没有。
很难找到愿意合作的企业。这就需要有个缓冲。
于是我们就有了用武之地。”
“也就是说，27号地做起了中介生意，是为了罗巴奇家族？”
“直白点说就是这样。作为交换，我们能拿到低价的武器。
两家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关键时刻，他们也会保护我们。
对他们来说，27号地不可或缺。”
尼古拉斯既表示理解，又不禁感到惊愕。
这外交手段，或者说是政治权谋，真是出类拔萃。
“我先说清楚，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哦。是店长的想法。”
“店长的？”
“对。那位店长，以前是大学教授。
专业是国际政治经济学。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老是把我捧成"第六位统治者"，
但奠定现在27号地基础的，是店长。我真的只是个代表而已。”
他一直以为这位威望颇高的店长只是个沉稳的人，
没想到他如此厉害。
李龙突然想起一直以来的疑惑，便问道：
“……我说，这里人是不是多得有点离谱了？”
路上的人多得简直要溢出来。论人口，感觉是27号地的七八倍。
主干道边上，等待配给的人们排成长龙，一直延伸到领事馆前的棒球场。
“看样子食物短缺是真的。”
“本来就因为这里的统治者肆意囤积物资，经常出现短缺的情况，
再加上两个月前的边境封锁，情况就更恶化了。
就像那位小姐说的，已经有伤亡了。”
“伤亡？不是饿死的吗？”
“濒临饿死的人可不会这么乖乖地排队。伤亡是因为——”
尖锐的枪声打断了玛利亚的话。
李龙反射性地抱住玛利亚，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样的场景竟然在这里发生。
两个街区外的十字路口，一排皮卡车气势汹汹地朝这边驶来。
故意紧贴着人群排队的路边疾驰而过。
人群被这惊险的行驶吓得惊慌逃窜，子弹在四散奔逃的人们身后追击，
刚才的枪声就是这么来的。
“……，放松点手臂，疼。”
回过神来的李龙赶忙松开手臂。
他似乎在无意识中用了很大的力气。
揉了揉被勒紧的腰，玛利亚看都没看一眼驶过的车队，只是皱了皱鼻子。
“这就是造成死亡人数增加的罪魁祸首。
这里的统治者，鲍里斯那帮人。
就算一直在收缴武器，区区几百名成员，可没法压制住数万人的人群。
而且所有人都处于极度饥饿状态。你瞧着吧，
一群连枪都不怕的疯子会冲过来把人撕成碎片。”
李龙心里一阵刺痛，同时也怒不可遏。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犬吠声。
哨兵们拼命想让狗安静下来，但两只狗却使劲拉扯着牵引绳，咆哮着。
她突然猛地跺脚，然后站定，凝视着两只狗。
瞬间，两只狗僵住了。
紧接着，它们收起獠牙，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
随后便转身夹着尾巴往后退。
“还是老样子啊。连狗都管教不好吗？”
“非常抱歉，平时它们都很温顺的，您今天也是来见首领吗？”
“他在吗？”
“刚刚到。请稍等一下。”
“——走吧。别离开我身边。尤其是在当家面前。”
听到玛利亚难得严肃的声音，李龙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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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啦，玛利亚。这次又有什么要求？”
一个大汉在如破碎薄冰般的青色大理石通道上阔步走来。
他就是罗伯茨家族的首领，鲁斯。
李龙悄悄提高了警惕。
身高超过两米的身躯，一看就筋骨强健。
再加上他把数码花卉迷彩战斗服当作西装外套穿着，给人一种让人不自觉想往后退的压迫感。
而且，他穿着皮靴却没有脚步声。
李龙不禁想起在密林中潜行的猛虎。
这是一头拥有庞大身躯，却又擅长隐蔽和潜行的猛兽。
“哦？你就是那只看门狗？”
这位表情冷峻、面无表情的壮汉，
一边走近，一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尼古拉斯。
只剩几步之遥了。
“！？”
突然，一记后手拳袭来。
李龙连忙用右臂抵挡，但没能完全挡住。
这拳力量异常沉重，他左脚的义肢发出悲鸣，嘎吱作响。
——糟了……！
李龙向右飞身躲开。
这其实是模仿了今早凯特教他的受身动作，
但实际上和被这拳击飞没什么两样。
但还是反射性地蜷缩身体，护住头部和颈部。
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刚单膝跪地试图站起来，出拳的人便眯起了眼睛。
“哼。本来想把你的义肢打断的，但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
不然就太没意思了。”
鲁斯那语气，就像没捏死一只小虫子一样，
李龙此刻只能拼命瞪着他。
义肢的接合处像心脏一样突突地疼。这是因为他不自觉地用力支撑了。
然而，鲁斯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身后。
“别这么生气嘛。我只是想试试他的本事而已。”
玛利亚手中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小匕首，
刀尖正对着鲁斯的侧腹——准确地说是肝脏部位。
“你躲过了安检？是陶瓷匕首吧。”
“你自己猜吧。”
“我不是说过在我面前不许携带武器吗？”
“我觉得你会对尼克动手，所以才这样。而且先动手的是你。”
“那这次就当是平手。把武器扔掉。”
无视了无数指向自己的枪口，往后退到李龙身边。
等退到李龙能触及的距离，她便扔掉了匕首。
“还算听话。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完，鲁斯带着部下转身离开。
走到十步开外，霍德依旧面朝前方问道：
“你没事吧？”
“还行。”
“手臂呢。义肢怎么样？”
“没骨折。义肢好像也没坏。大概吧。”
一边盯着远去的宽阔背影，一边揉了揉义肢的接合处。
“抱歉。我知道他会动手，却没来得及反应。
刚才真该直接刺下去。”
李龙突然想到了一个答案。
“难道最近的训练都是为了这个？”
“……鲁斯是特种部队出身，还是武术的高手。
他精通如何高效运用自己的身体。
而且他身材那么魁梧，他的攻击可开不得玩笑。
被他徒手杀死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他还挺爱挑衅的，之前就一直嚷着要见你。”
玛利亚一脸厌恶地抱怨着，
看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训练，似乎是为了防备鲁斯的袭击。
另一边，罪魁祸首在远处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不过来了吗？”
鲁斯一脸淡定地轻声呼唤，玛利亚毫不掩饰地咂了咂嘴。
李龙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李龙看着她拖着左脚前行的小小背影，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
饱含着所有的感激和自省。
“……我会更努力训练的。”
“嗯。”
###＊＊＊
不出所料，只给玛利亚准备了座位和红茶，
李龙经历了之前的事，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地位，
便默默地站在玛利亚身后。
“大致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又卷入了一件麻烦的事啊。”
“是委托人那边的麻烦找上门来的。我想逃也逃不掉。”
面对鲁斯品茶的模样，玛利亚双手抱胸，不屑地说道。
当然，她连碰都没碰一下茶杯。
玛利亚不停地撩拨着这些黑暗统治者的好奇心，
毫无掩饰自己厌烦的态度，直接切入正题并详细解释。
鲁斯静静地听着。
“嗯，关于志愿者活动本身我倒不介意，
但要实施的话，恐怕困难重重。”
说着，他手撑脸颊。
李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以“杀戮”著称的家族，竟然会许可平民的志愿者活动？
玛利亚也和他一样，明显地提高了警惕。
“你不反对？”
“不反对。”
“为什么？”
“因为我没兴趣。说到底，都是失败者沦为了弱者。
不甘心被欺压，那就努力往上爬啊。
连斗争都忘却的弱者，没有生存的资格。
赶紧被淘汰掉算了。这才是自然法则。”
这话虽有一定道理，但过于偏激了。
然而，跟黑手党老大说这些也毫无意义，只会被他嗤笑。
“志愿者活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延长弱者的生命罢了。
如果那个温室里的女人想做，那就随她去吧。但是——”
鲁斯停顿了一下，凝视着虚空。
他那如石榴石般的双眸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26号地的情况确实有些让人看不下去。
虽说我已经把自治权下放了，但最近连税收都收不上来。”
“那就给我一份许可书，简单点就行。有你名义的许可，对方也会闭嘴。”
“我可以给，但不能白给。”
玛利亚皱紧了眉头。
“你是想让我们只和罗巴奇家族结盟？”
“没错。”
“你是想挑起争斗吗？这肯定行不通。”
“但你欠我一个人情。可你到现在什么都没回报我。这可不公平。”
“我这边也有自己的立场。我承认欠你人情，但解除同盟绝对不行。”
“那我就不出许可书了。你们想做就自己去做吧。”
“……我可是有言在先。既然说了，你就得保持中立。”
玛利亚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再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龙准备跟上的时候，鲁斯叫住了他们。
“别急着走啊。很快对方就会联系你们了。
是不是绅士作风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很快就会见分晓。”
从鲁斯那毫无表情却又透着愉悦的双眸中，感受到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