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早就闹翻了天。
裴岚甚至顾不上管燕行的反常表现,加固了屏障就匆匆出门主持局势。金乌跟了出去,就见剩下的那个伙计吓得不轻,什么话都听不进,只管疯了似的往前跑。有闻声而来的村民把他堵住,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楚,只来来回回道:“虫子出来了……狗儿死了!小山也死了!虫子从脑袋里出来了!”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呐喊,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捂着胸口往后仰,脸上瞬间涕泗纵横。
“天老爷啊——我的狗儿!小山!”
周围人就手忙脚乱地扶起老太太,一时不察,竟让那伙计冲破人群窜了出去。所幸贾畴刚好经过,抬手一扯他衣领子,把人提溜在了手里。
其他几个修士一面拦住闹嚷嚷的村民,一面将那人控制住。
药农也出来了,正扶着老太太连声安慰。金乌听了几句,大概弄明白了,原来老太太是药农的岳母,狗儿和小山是刚刚的两个伙计,也是她的亲孙子。老太太的儿子前几年进山采药丢了命,她就指着两个孙儿过日子,没想到今天双双没了。
——这么说,两个伙计原来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再看剩下那人的表现,周围村民也不像是第一次见他。居然这么巧,三个对药材动了手脚的人被他们带回了本村,其中两个当天就出了事,用上了他们亲手挑拣的药材。
在金乌沉思时,人群中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裴岚的出面非但没有让混乱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村民们纷纷往屋里涌,要裴岚等人给个说法。
“现在根本不是狗儿和小山下工的时候!他们不在城里干活,怎么突然回来了,突然就没了?!”
“我看见是他们把人领回来的,一来就给关进那屋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祖母还在这呢!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裴岚和几个修士再三解释,没确定的事不好透漏,就只能说两人恐怕是被山里的虫子寄生了,虫卵不巧在今日孵化,根本来不及治疗,现在贸然靠近也可能染上虫子。
山里有血蜱子的事早在裴岚授意下传出去了,当时是为了阻止村民进山,也让他们早做防备。没想到村民一点也不买账,当时不见如何惊慌,现在更是当作了托词。
“狗儿和小山一直在城里上工,根本就用不着进山,他们怎么染上的虫子?人死在你们跟前,现在看都不让看,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就是!什么虫子?我天天打柴不还好好的?你们这些大人物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封山,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都看见了!是你们敲了个什么东西,狗儿和小山立马就惨叫起来了!怎么不说是你们弄的鬼?”
“妖兽抓不住,折腾咱们普通人倒是有一套……什么仙师……”
村民们越发激动,说出的话都带火,而且越来越胡搅蛮缠。
裴岚反倒沉默下来,神色平静,目光冷冽,一寸寸从人群中扫过。视线所及,有人挑衅般扬了扬眉,有人垂眸不语,有人则躲闪地撇开了脸……或许是被他气势所慑,村民倒是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那老太太还捂着心口,泣不可仰。
这一幕实在叫人唏嘘。
几十道视线都落在了裴岚身上,质疑的、厌恶的、看笑话的,都等着瞧他如何回应。金乌也好奇他接下来怎么做,这些村民看来也并不简单,至少其中肯定有几个故意挑事的……他是要继续护着,还是趁机立威杀鸡儆猴呢?
结果裴岚竟然什么也没做!
不知出于什么打算,他看也不看那些村民,只是吩咐秦识看好院子,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然后就这么一拂袖,潇洒转身回屋去了。
月光般的银辉自他身周扩散开来,二十几个村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弹到了院门的三丈开外。除了金乌和几个修士不受影响外,只剩下于管事、药农、被药农扶着的老太太和被提溜着衣领的那伙计得以留在院子内。
有反应过来的村民在门外破口大骂。
金乌看不过眼,她本就为没能救到人而郁闷着,这会儿看向那几个挑事最凶的也没给个好脸色:“歇歇吧,不就是仗着裴岚不跟你们计较么?这些修士两天没合眼,大老远跑进山里来回转,你们当是为了好玩?想找死的只管进山喂虫子去,别糟蹋了他们一番好心。”
也就是裴岚脾气好,又约束属下不能用术法对付平民,倒让别人以为他好欺负了。
换在其他州府,哪里的百姓没事敢和修仙者叫嚣?不说多厉害的术法,只要一个禁言咒下来,那就什么都清静了。
“小丫头说什么?”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大汉把眼一瞪,“一个南疆蛮子,也敢在这胡咧咧……啊!”
话没说完,一团火球擦着他的脑门滚过,燎焦了几根头发的同时,也把他的后半句噎回了嘴里。
金乌甩了甩手,她可不是裴岚的属下,不用守他的规矩:“说话可千万小心点,哪天惹到了脾气不好的,那可有得跟你计较了。”说完,她头也不回,也学着裴岚那样甩着袖子进了屋。
进门就对上了裴岚不赞同的眼神,她只当没看见。
倒是秦识悄悄给她竖了个拇指,她也冲他眨了眨眼。
裴岚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小动作,接着回身上前,亲自扶了那老太太进屋。他没有开口,但老太太一眼看见了地上并排的两具骸骨,瞬间泣不成声。
“狗儿啊……我的小山……”
跟着进来的药农满脸惊骇,他到现在还是懵的,哪怕认出了骸骨身上的衣裳,也依然不敢相信:“仙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岚就看向了燕行和于管事:“死者身为善来商号的伙计,阁下不妨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