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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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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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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岚对上她焦急的目光,神色微怔,很快却垂下眼,避开金乌的注视。 “只是旧伤,不必在意。” “旧伤?什么时候的?我怎么不知道?”金乌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立刻追问道。 “已有半年多了。” “半年多……”金乌略一回想,表情当即变了变,“是魔族……的那时候?” 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妖魔族对人族疆土觊觎已久,筹谋千年,终是寻机再度进犯了人界。这一战虽然不及千年前那般惨烈,但沙场上的一刀一剑还是实打实落在了亲历者身上,成了此生都无法痊愈的疤。 惨遭屠戮的寨民,被刑虐致死的阿母……那些血淋淋的记忆至今叫她不敢回想,却也不敢忘记,每每想起便是一阵锥心的痛。 “……” 裴岚并不应答,只是这么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慌乱,只剩下一片平静。 又来了。 金乌心道。 又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冷静的,淡然的,无悲无喜,好像万事万物对他都已经没有区别,只看在眼里,进不得心里。 好比庙里的泥像,殿前的金身,目观人世,也目空人世。 金乌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他脸上。这让她想到那位高高在上、断绝尘缘的道门仲裁。 她小时候曾经跟着阿母,见过那位道门至尊一面。 仲裁很年轻——听说每一任仲裁的年纪都不大,因为往往过不了十几年,他们就要把这位子交给下一代,当中原因未知,退下来的人去了哪里也无从得知。 年轻的仲裁站在厅堂前,古老的獬豸神像被供奉在大殿上,二者的神态、目光却几乎如出一辙。就仿佛他看着的并不是鲜活的世间,而是一页书,一卷浮生画;而他超脱在这番景象之外,可以毫无感情地评判一切,做出绝对正确与公正的裁决。 ——裴岚曾在那位的门下待过几年,以亲传弟子的身份。 这意味着他不仅是仲裁院一员,更是下任仲裁的候选人,处事、心性都要按照仲裁的标准来教养。 他险些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后来似乎是裴岚犯了错,被仲裁亲口除了名,这下连普通弟子也做不成,原本立下的斩断尘缘的誓约也不再作数,这才重新做回了“裴岚”。 具体是什么事,裴岚却只字不提,金乌也无从打听。 但能够迎接友人的归来,金乌心里总是有几分欣喜的。她不信中原仲裁的那一套,就算信,也不愿见好友六亲不认、孤绝一生。 然而,裴岚显然还带着仲裁院里养出来的心性习惯,甚至一度让亲友不敢相认;仲裁院对他的联系也并没有完全断了,时不时还派点事下来让他协助处理。 这让金乌总有些不安,生怕裴岚再受到影响,一点点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果裴岚还是仲裁院弟子,变也就变了吧。毕竟人各有志,他舍私欲守公道也是自己的选择,金乌虽不太赞成,但也可以理解。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仲裁院都把他赶出来了,前任仲裁亲自除的名,他连回去的余地都没有!他凭什么还要遵照那一套规矩,凭什么还要听仲裁院的吩咐? 说难听点,这不就是没名没分地给人“守节”吗? 金乌就不忿看他这样。 “你真的让医修看过了?”金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尽量温和地对待病号,“他们真说没有大碍,不用抹药?” “不必……” 裴岚刚开了口,忽然听外头吵吵嚷嚷的,当即放下东西起身查看。 出门就见药农正指着墙根下的尸身,嘴里激动地嚷嚷些什么。金乌跟出来听了几句,大概是药农醒了以后,有村民跟他说王杏儿死了,还指责王杏儿就是白袍人,害了全村的人。药农一听就急了,出来看了尸体,坚称这人不是他婆娘,他婆娘活得好好的,长得也美,早上还跟他说话呢,这具满脸疮子的尸体怎么能是他婆娘? 其他人自然不信,他们都有大半年见不着王杏儿的人了,还不是药农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于是双方就吵起来了。 金乌听得纳闷:尸体脸上的疮子看起来不是一天两天长起来的,药农怎么会不知道?众人之前还猜王杏儿是不是因为破了相,怕被人说道,才称病不见人的。要说药农是想帮着隐瞒,也不像,看他激动的样子,倒像是真觉得他妻子还活得好好的,还嫌那尸体晦气。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燕行就在这时走过去,也不劝架,对着药农只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早晨时你夫人说了些什么?” 药农看见是“仙人”对他说话,多少收敛了脾气:“当然记得!我婆娘跟我打招呼,跟着说……说……”他回忆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半天也说不出下文,“嘶……她肯定说了话!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他也顾不上跟人争了,抓耳挠腮地就想把早上的场景回忆起来,偏偏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急得直皱眉。 “别急,我再想想……肯定能想起来,还有昨天和前天……” 秦直转头问他堂哥:“哥,我们那天在屋里守着的时候,你听见过女人的声音没有?” 秦识摇头,脸色不太好看。 他也才刚醒来不久。他是替王家老太太挖坑葬尸的时候,发现地下冒出了虫子,然后光顾着防备虫子,被人趁机用毒烟暗算了。晕了半天不说,回头裴岚大概还要罚他,为着他的疏忽大意。 众人也开始觉得这事还有古怪,都看着药农。 燕行这时又道:“在下先前便探得这位脉象有异,只是医术不精,不敢妄断。如今既有大夫在场,不妨烦请一看?” 医修很快被请过来,用上了灵力仔细探过,又问了药农几个问题,随即有了推断:药农应该是被人下了致幻的药,加上特定的暗示,才恍惚错生了幻觉。对方手段也巧妙,可以说是简单的幻术了。 “你看见的幻象是不是只在特定时间,固定的地方出现?” 药农有些恍惚,半晌才语无伦次道:“她给我配了平肝茶,让我早晚泡一碗喝……房里还有她……” “不对,不对……”药农忽然摇头,“杏儿就是普通人,身体还不好,能从哪里学这些手段?仙师们想多了,她可能出去看大夫了才不在家……” 他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旁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金乌有些唏嘘,却没说什么。 这事看上去已经明了。多年前雁归坡曾是邪神势力的据点之一,贼人在此蓄养虫子生事。有前辈安置了机关镇压邪神,却没想到还有贼人用传说来蒙骗守林村的村民,忽悠他们把尸体埋山上养虫子。最初编造传说的人已不可考,但那些白袍人无疑与此事有关。 可惜大部分都死在了虫群里,剩下一个王杏儿留了全尸。不管她是真王杏儿还是小春杏,来到守林村必然目的不纯,至少也哄了王家老太太替她做事。那么,被她带到这里的药农真的一无所知吗? 他那样着急让仙衙派人来替他找传家宝,当真没有其他目的? 不过这些都是裴岚要头疼的事,金乌挂心的更多是其他石片上的信息。要是没猜错,她阿爸生前恐怕就是为这些线索奔波着,临终仍在挂念。 阿爸会希望她发现线索,继而追查所谓的邪神吗? 金乌无法确定,就像她想不明白,为何阿爸会将石片交给她,裴岚他爹却选择始终瞒着妻儿。 但她至少想弄明白,阿爸生前面对的是什么。 可没想到第二天,消息没等来,却等到了从南疆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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