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微微蹙眉,还没开口,却听燕行悠悠道:“贾仙师这般对待他人心意,未免有些欠妥。”
燕行说着,还当真按照金乌所言,取出帕子将自己接到的山茶花都收集起来,甚至俯身把贾畴扔掉的几朵也拾了进去,一并仔细包好,再收进怀里。
金乌这才发现他收到的茶花竟然有二十来朵,是几人里最多的,连在场模样最好的昆五郎都比不上他。
贾畴只瞥了他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这也不能说有多失礼,毕竟送茶花这事……不能算正经礼节,姑娘们对第一次见的男子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少真心,不过是瞧着合眼缘,逗上一逗,算个心意罢了。
可谁也不会想看到这份心意被当面扔到地上、踩进泥里,而且还是在金乌说了处理法子以后,简直像当众拂人脸面了。哪怕先带着走几步呢,谁还管得着背后怎么处置?
当下就有几个姑娘跺了跺脚,扭头走人了。
捧着瓜果来迎客的寨民也面面相觑,虽然不至于说什么,可对待贾畴的态度终究不像先前那么热络了;倒是对燕行加倍热情起来,纷纷要他尝尝这个果子那个点心的,吃不过来还要往他手里塞。
贾畴也不在意,板着脸只管往前走。
“那位是裴道友派来的吧?他怎么……”
阮长仪手里也被塞了不少土产,当中有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外皮带尖带刺,但里头的果肉软嫩多汁,格外香甜。她吃得开心,一边小口啃着,一边凑过来跟金乌嘀咕。
她还没发现这果子的汁很能染色……
金乌看着她被染红的嘴角,沉默片刻,递过去一张帕子。
“多谢啦。”阮长仪接过来的时候还笑了笑,于是金乌发现她的两排贝齿也带上了一抹绯红色。
“……”
这回连昆五郎也沉默了。他摸了摸鼻子,然后默默把寨民请他喝的玫瑰茶递了过去。
一手拿帕子一手拿果子的阮长仪:⊙▽⊙?
众人连兽谷的大门都没还进,就被过于热情的寨民们喂了个饱,黑乌都得了几个肘子鸡腿,啃得心满意足。寨子里还有听见消息的人不断赶来,远远瞧着手里的东西可也不少。
金乌一看这不行,别闹到晚上也进不了门,正打算开口叫停,谁曾想这时却出了意外——
格木舒把一个孩子咬了。
起因是大人们说话的时候,被带着凑上来的几个小孩插不上嘴,待得闷了。大概也得了大人们的叮嘱,要招待好谷主带回来的中原客人,于是有样学样,看见年纪相仿的格木舒就想拉着人到旁边玩去。
可没想到在格木舒眼里,灵兽才是陪她长大的同伴,“人”并不能算同类,反而叫她感受到威胁。原本困在人群中间已经让她紧张至极,更别说还有陌生的人族幼崽试图把她拽走。
格木舒打量了几眼对方的体格,随即反身扑了上去,一口咬在那孩子的脖颈要害处。
——这是野兽搏杀时常用的手段,盼的是一击致胜,甚至一击致死。
直到那小孩尖声哭叫起来,众人才发现出了事,还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俩孩子被分开时,格木舒的嘴里都是血,那男孩的脖子上也血糊糊一片,衣襟都给染成了红色。
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众人赶紧把巫医喊来。所幸格木舒力气还小,没有真伤及要害,那男孩只落下了皮肉伤,但也吓得够呛,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与此同时,寨民们看向格木舒的眼神也带了点别的意味。
好好的还乡归家,最后却闹了这一出。
“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
金乌叹了叹,示意周围的寨民都先回去,还想让人领阮长仪等人去歇着。不过几人都没走,留下来和金乌一起看巫医给那孩子包扎伤口。
“还痛不痛?”金乌摸摸那孩子的脑袋。
“不、不怎么痛……”男孩还在抽抽搭搭的,闻言抹了把眼泪,“木吉是男子汉,不怕……呜……”巫医刚好在这时扎紧了纱布,于是小孩好不容易才憋回去的泪水顿时淌得更凶了。
“男子汉也可以怕痛哦。”金乌替他擦了擦脸,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几颗红红绿绿的果糖,“不过吃了糖就不能哭鼻子了。”
“那……那我再哭一会儿,哭完再吃。”
小孩从她手里接过糖,吸了吸鼻子,稚声稚气的模样看得人哭笑不得。
金乌又问了那巫医几句,确认他当真没有大碍,就让他先跟着巫医回去休息。“木吉乖,回去以后好好跟阿婆说,我迟一点再上门解释。”
木吉点点头,看了眼正被黑虎、阮长仪外加燕行几人护着的格木舒,犹豫了一下,轻轻扯了扯金乌的衣袖:“对不起……我是不是给谷主丢人了……”
金乌心中暗叹:“没有,木吉做得很好,这件事不怪你。”
小孩瞧着还是有些不安,又悄悄往格木舒的方向瞄了瞄。金乌还担心他对格木舒心生怨恨,不过他也就是看了一眼,就把脸埋进了巫医怀里,乖乖由大人抱着回去了。
“那孩子的心性挺好。”阮长仪感慨道。
“像个姑娘……”昆五郎这话一出,在场俩姑娘都瞪了他一眼。他轻咳两声,赶紧改口,“性子良善,不错。”
秦直挠了挠头:“燕真这是怎么回事?平时好好的啊。”
“是格木舒。”金乌纠正道,转头看着小女孩嘴角带血、目露凶光的模样,忍不住叹,“大概是受了惊吓,兽性被激出来了……”
她想上前替格木舒擦擦血迹,谁知小孩的情绪还未平静下来,一看有人伸手便作势要扑上去。
不过才刚呲了牙,就被黑虎一尾巴甩在手臂上,顺带低吼警告了一番。
“野化的小兽,重新驯化总归要些时日,不宜操之过切。”
一方小帕轻轻贴上了格木舒的脸颊,竟是燕行伸了手,仔细为她擦去污渍。不知为何,格木舒竟没有对他表现出攻击意图,尽管眼底的凶性还未褪去,却乖巧地收起爪牙,仍由他在脸上抹着。
“谷主与百兽相交已久,理应明晓。”燕行收回帕子,笑吟吟看向金乌。
金乌深吸一口气,虽然对他说教自己心有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理,她确实太过心急了。
还是得缓着点,慢慢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