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洪吓唬一番后，胖子老实了许多，不再拿少年少女打趣。
两人依旧有些悄悄话要说，旁人不便打扰，默契离远了一些。
侯高飞趁机朝楚洪套近乎道：
“师公，看着您跟我们年纪差不多，今年贵庚啊？”
“小胖子，你倒挺会说话，我今年三十六了，按理应该跟你爹年纪差不多。”
胖子微微有些惊讶，虽说刚才的话多有恭维，但对方的长相分明二十出头，甚至看起来比二十多岁的南宫姿意还要年轻。
楚洪看出了他的想法，摸着自己的脸得意道：
“人到中年，要多注意保养才是，我之所以能保持年轻，全靠两样宝贝。”
“敢问师公是什么宝贝？”
“一样是四季丸，另一样唤作百花千蕊膏，内服加外敷，可保青春永驻。”
胖子眉头一挑，直觉告诉他，这两样东西很有搞头。
若是卖给京城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一定可以狠狠赚一笔。
他笑得愈发谄媚，搓着手道：
“师公，实不相瞒，徒孙我是商贾出身。
您老若是方便把秘方让出来，咱们合作生产，必定大卖。
到时五五分账，师公您躺在家里就能把钱赚了，也不必做这又脏又累的杀人买卖了。”
“我倒是想，只可惜秘方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人保管。
自己用还是可以，要是拿它赚钱，未免就有些不地道了。”
侯高飞闻言有些失望，不过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正打算继续劝说，就听对方道：
“不过倒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现如今遇到了他的传人，是时候物归原主，你可以同那人商量。”
“传人？”
胖子面露疑惑，却见对方已经走到负伤的南宫姿意面前，递出一个红色荷包道：
“这是公孙兄当年交给我的秘方，你们师门易容功法固然精妙，但经常佩戴人皮面具对脸部损害极大。
三五年兴许看不出来变化，可等不到三十岁，便会开始长出黑斑皱纹。
再往后，脸会慢慢溃烂，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听了对方的话，女子原本失去血色的脸愈发苍白起来。
这半年来自己的脸肉眼可见开始粗糙生起皱纹，正常胭脂水粉已经遮不住了。
她原本以为是年纪大了，现在才知道师父原来留了一手。
若非这次碰巧遇到楚洪，以后怕是真要一点点看着自己的脸烂掉。
到时别说二皇子，就是大街上的乞丐都未必能看得上她。
女子赶紧接过荷包，恭恭敬敬朝对方道了声谢。
胖子见缝插针来到近前，攀起交情道：
“南宫姐姐，这单生意稳赚不赔，而且你不是想帮二殿下分忧吗？如今正是机会！
有了银子，姐姐便可以帮殿下收买人心……”
楚洪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徒弟道别，李环走上前，拱手道：
“楚前辈可知道是什么人要买我们的命？”
“黑道派发任务一向保密，没人知道雇主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接手任务的绝不会只有我一个。
就算我放弃了，依旧会有其他杀手来找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李环神色凝重点点头，其实他早就猜到八成是素光武找的人，只是没料到对方竟能拿出十万两银子。
短暂思索过后，李环再次道：
“前辈方才提到我师父，您可认识他老人家?还有这把剑，究竟怎么回事？”
李环抬起手中佩剑。
当初卖剑之人确实有些神秘，说不好奇是假的。
楚洪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好奇看着李环。
刚才交手时，他只觉得眼前年轻人功夫底子不错。
如今离近了细瞧，发觉对方呼吸绵长沉稳，腑内隐隐有雷鸣声，显然是修习了高深的内功。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对方受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着实神奇。
楚洪好奇道：
“你这内功，也是你师父传授的？”
“是的。”
李环点点头，却没有说是哪位师父。
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对方刚才还要杀他们。
“怪不得那对师兄弟可以独步武林。”
楚洪感叹一句，继而解答起对方的疑惑：
“我与宋玉并不相熟，不过听过他不少传闻。
当中一条，或许会改变你对他的看法，你确定要听？”
“晚辈洗耳恭听！”
李环没有丝毫犹豫。
细想下来，他对师父的了解并不多，师父对他或许也一样。
即便如此，师父还是尽最大能力帮助他们，甚至欠下了二皇子的人情。
半步武圣的人情可不轻，如果哪天师父成了武圣，这人情还会有效。
见年轻人眼神坚定，楚洪看了眼不远处的徒弟，叹了口气道：
“其实当初丘月父母被杀，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玉。”
随后，男人将镇西军被屠一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在李环满脸惊愕时，楚洪继续道：
“你的师父并非江湖人口中的大侠，反而更像是魔头。
当然，那也并非他自愿。”
之后，李环听到师父另一段鲜有人知的过往：
大概五年前，宋玉败给华望成后，剑心受损。
又因执拗太深，疯狂练剑，一时走火入魔，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每次恍惚后，必定大开杀戒，等再次清醒，周边已经遍布不认识的尸首。
江湖上只流传着他行侠仗义的事迹，因为那些见识过宋玉入魔的人都已经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被一小撮江湖人知晓。
本着为江湖除害的原则，他们集结了十几位高手，打算绞杀这个魔头。
当时宋玉身在西北，打算越过黄沙和戈壁逃往新城。
诸多江湖高手提前准备好埋伏他，结果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等众人赶到时，现场不见丝毫人影，仅留下一处满目疮痍的戈壁滩。
数丈高的巨石被剑气搅碎，质地坚硬的地面遍布凹坑，最深的一处近乎三尺。
看见这场面，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若当时真的来了，现在只会躺在那些坑里。
能造成这种恐怖景象的，恐怕也只有半步仙人之称的武圣境了。
自那以后，宋玉便没了踪影，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某个武圣给杀了。
或许是伏龙山玄真派掌教，或许是华望成大义灭亲，又或是京城皇宫里那位得到了天子授命……
“即便是入魔的宋玉，也不可能在武圣手下存活，至少我们当时是这样以为的。”
楚洪摇头苦笑，当初他也是围剿人员中的一个。
正因为亲眼见识到了那副景象，才让他很快突破二品境界，也正是那次围剿途中，他遇到了落难的丘月。
李环静静听楚洪讲述完，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话。
初次见到师父那天，李环便被对方的杀伐果断震慑到。
之后随着相处，他发现师父并非弑杀之人，但那一晚发生的事，又确确实实像是为了宣泄而屠杀。
李环并没有什么妇人之仁，相较于那晚被屠戮殆尽的水蛭，他更担心宋玉。
担心师父哪天再次入魔，铸成大错成为江湖和朝廷的公敌。
想到这，他询问道：
“楚前辈，镇西军的死，到底与我师父有没有关系？”
楚洪摇头道：
“据丘月所说，屠尽整个军镇的人，当日穿着白衣服。
宋玉出现在西北时，一直穿着青色衣衫。
丘月见过那人的长相，如果宋玉真是凶手，那当日他出手帮你们时，丫头一定能认出他。
凶手在造成镇西军惨案后，极有可能又继续北上见了宋玉，两人打了一架。
至于那人的真实身份，恐怕只有你师父知晓了。”
说到这，楚洪露出苦笑。
“丘月这丫头性子拗，一门心思想着自己报仇。
我曾问过她好几次凶手的长相，她都不肯说，想必是不想让我掺和吧。”
李环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同样也心疼起不远处那个外表坚强的姑娘。
本该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要背负这种仇恨。
“前辈，等我下次见到师父，一定会向他问明那神秘人的身份，就算一时半会儿杀不了对方，至少也能提前做准备。”
楚洪点点头，起身朝徒弟道：
“丘月，该走了。”
小姑娘轻“嗯”一声，最后看了眼程岱宗以及几名伙伴，毅然转身上马。
楚洪从袖中取出两本薄薄书籍，分别丢给胖子和秀才。
“初次见面，做师公的也没什么送给你们，这两本功法算是见面礼。”
“谢师公赐宝。”
胖子跟秀才嬉皮笑脸接过，可楚洪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笑不出来了：
“小胖子，我观你脚步虚浮，心浮气躁，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精气不足。
高深功法是练不成了，练练外家功夫自保吧。
这本摘花手是我独门暗器功法，可攻可接，很适合你这种手段肮脏的人。”
楚洪短短几句话，就把胖子的本质给道了出来。
李环听了差点笑出声。
他与侯高飞关系最好，住店也都是一个房间，加上耳力极好，经常半夜听到对方偷偷在被窝里做手艺活，能不虚吗？
“至于你…”楚洪看向秀才。
“似乎除了轻功尚可，别无长处，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套迷踪步要紧时候能保命，别给同伴拖后腿。”
楚洪各自损了二人一番，翻身上马道：
“你俩务必潜心修炼，别丢了我的脸，倘若有辱师门，我必亲自清理门户。”
“徒孙不敢！”
两人赶忙弯腰行礼，久久不敢起身。
送走了楚洪师徒俩，胖子松了口气，上前揽住还在发呆的程岱宗肩膀道：
“岱宗，艳福不浅啊，能被我师父相中。”
“你别胡说八道！”
程岱宗一把推掉对方的手，语气带着不耐烦。
胖子也不生气，笑道：
“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程岱宗看向胖子，面露正色道：
“丘月是个女子，你作为他徒弟，怎可胡言乱语坏人名节？
再说回来，她可是丘月，水蛭第一杀手培养出来的女杀手，肩负血海深仇，怎会轻易喜欢他人？”
“呵，我倒没看出女杀手，只知道她是个被拔苗助长的小姑娘。
正因为身世可怜，你才不该辜负她一番心意。”
程岱宗哪里会不明白丘月的心思，只是他一直没那方面的想法。
此刻被道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继续嘴硬道：
“哼，随你怎么讲，她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位朋友，若非要攀关系，那就是妹妹。”
侯高飞被他给气笑了，面露感慨道：
“我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眼无珠，否则也不会看上一个更加有眼无珠的人…”
“你！”
胖子不搭理他，火上浇油道：
“你猜怎么着，我跟蓉儿原先也是兄妹，可现在呢？”
说完，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笑，转身离去。
程岱宗原本不算平静的心思被他弄得更乱乱，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害羞，最后恼怒追上去，不依不饶道：
“姓侯的，你给我说清楚！”
“嘿，你给我撒开，这我新买的衣服。”
“就不。”
“不撒是吧，吃我一记摘花手！”
胖子随手洒出一把白色粉末，此时刚好刮过一阵风，那粉末不偏不倚吹到了李环脸上。
“呸，死胖子，扬我嘴里了，你撒的什么玩意，苦了吧唧的？”
侯高飞脸色不由一僵，赶忙挤出笑意道：
“放心李哥，没毒。”
这时一旁秀才告状道：
“大哥，前几天我瞧见二哥偷偷在磨晒干的狗屎。”
“呕~胖子，你大爷，玩脏的是吧？呕~”
李环一边泛着恶心一边冲向对方，势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胖子也知道玩大了，赶忙撒丫子逃跑，边跑还不忘骂秀才：
“你小子告密是吧，看我不收拾你？”
“大哥救我。”
秀才又朝李环奔去，三人绕着一棵树围成一个圈，如同咬自己尾巴的狗。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发出笑声。
远去的丘月隐约听到笑声，拉住马匹，回头望向后方，心中闪过一丝不明情愫。
楚洪驱马来到徒弟身旁，轻声道：
“后悔吗？”
小姑娘摇摇头，轻夹马腹朝远处走去。
男人再次跟了上去，转移话题道：
“丘月，师父这次来的路上，给你收了个师妹。
说起你这个师妹，可了不得，比你还有天赋，才学艺几个月，就能独自执行任务了。
哦对了，她叫红豆，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同样遭了难要报仇，你俩应该能聊得来……”
伴随着楚洪喋喋不休，二人愈行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