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声夺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朝堂之术。
群臣纷纷皱起眉头，看向说话的工部侍郎贾成道。
对于一个未经朝堂的毛头小子用这样的伎俩，自然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更谈不上什么君子行径。只是....朝堂之地，向来是面上光溜而内底深黑。
这么做，除却自个儿内心反感一些，倒也指摘不了什么。
可....先来三十廷杖，这贾成道着实是狠啊！且不说会不会三十廷杖直接将柳白打死，单单是重伤之后，那心境紊乱，说不得回话多有破绽，届时才是真正的杀招。
“说得好！”
一道夸赞之声响起。
文武百官，尽皆面色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得看向那说话之人。
竟是....柳白？！！
人家说要廷杖他，他还说"说得好"？
不是....这位武成君之子，难道打了败仗，被扔到探鹤卫之后已经疯了不成？
仁武帝目光之中罕见流露出感兴趣的神采，看向柳白开口问道：“柳白。”
“工部侍郎欲要廷杖你，你却言赞。”
“那便是要现在出殿受罚？”
此话问出，那贾成道面上已然升起自得之色。
果然，柳白这样的祸國败将，没有半分真本事，即便是在太安城街道上面对诸多太学生巧舌如簧，但到了这麒麟殿之内，在他们这些朝堂重臣面前，自然就露出了怯意。
所谓男子性情品质，最为难的便是在权势之前露怯，在美人之前自卑，在贫穷面前低头。
如今看来，柳白....不过尔尔！
然而.....
秦泷却是面色一变，皱眉看向柳白，没有言语。
探鹤堂衙之内，这个家伙能够抱着自己的腰痛哭，如此不要脸面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甘心受罚？
果不其然，柳白嘴角微微勾起，有了方才仁武帝的"提示"，他自然明白了这贾成道便是自个儿骂过的那个太学生的"侍郎父亲"，想着给儿子找场子呢？
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臣言贾侍郎说得好，是说他殿内规仪记得好。”
“妄言之罪，廷杖三十，煞是妥帖。”
“只不过，臣确实有些懵懂，不知道贾侍郎方才所言，臣所犯的妄言之罪，到底是方才哪一句话妄言了？”
此话说出，贾成道几乎没有想，便是面上掀起了嘲讽之色，冷笑一声道：“自然是那一句陛下万岁。”
“昔年我大临祖皇帝病重，临近驭龙殡天，曾有方士进言长生。祖皇帝斥下重罚。”
“万岁长生，此乃无稽之谈，在这朝堂之上，可非妄言乎？”
“柳白，你不过一小小探鹤卫，在这朝堂之上，口出妄言谄媚，廷杖三十，那还是看了魏春芳的面子！”
三品大员，可见一斑。
尽管是对于柳白进行讥笑，也不忘搬出祖皇帝的事迹为自己站台。
方才那一番"妄言之罪"几乎板上钉钉。
阳烨眉头一皱。
他对于柳白是着实看好，不单单是这小子跟仁武帝立下的誓言要为大临赚取银两，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柳白的思路活泛！
如今大临国库空虚，没有银子做根本，国事凋敝是迟早的事情，在他看来，这小子说不得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哪怕是为了这么一个可能，他阳烨也觉得要将其救下。
然而....
刚要开口，他便看见魏春芳这老家伙一脸微笑得抚着胡须，就这么看着贾成道。
眼神之中那股子只有他这老友才看得懂的"狡黠"，让阳烨瞬间住口！
老魏....好似对于柳白很有信心？
就在此时，柳白皱眉、沉吟，而后抬眸，目光愤怒地看向贾成道：“混账！”
一句怒骂，让贾成道都蒙圈了！
满朝文武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柳白，有些难以置信方才听到的这两个字。
等一下？小小的探鹤卫，还是祸國败将的柳白，在骂官居三品的工部侍郎贾成道"混账"？
还没等任何人开口，柳白便是伸手这么一指，直指贾成道，面上之怒，让一张俊秀细白的脸都有些红晕：
“我大临皇帝陛下，乃是天下共主，更是天下人的君父！”
“家家户户的牌位上，都供奉着"天地君亲师"！”
“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
“而你，贾成道！”
“我柳白身为人臣，为陛下恭贺万岁，这是表达了美好的祝愿，想要陛下年寿延绵，如泰岳立于十三州中央而不倒，若东海之水奔腾而不干，此乃人臣之责！”
“陛下万年，便如同那头顶的一颗太阳高悬，时刻照耀着我大临一十三洲万方安宁，此乃人臣对君上之忠，亦是身为大临子民对于我大临国运昌隆之祝愿！”
“如今你反对，到底是在说我柳白妄言，还是在说....”
柳白眸光瞬间冷厉，如同一柄尖刀直指工部侍郎贾成道的心口，冷冷递出：“陛下短寿？”
“嘶！”
“嘶！”
“嘶！”
“....”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尽皆倒吸一口冷气，双眸之中的眼神，已经不是"震惊"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险些都已经瞪出来了！
诡辩之术，竟是能到达这样的程度？
非但是将自己夸了个飞天，将一个"忠"字说的天花乱坠，而且这一番话的主基调之中，全然都是在夸赞仁武帝的溢美之词，让人根本反驳不了一句。
更为精髓的是.....文采也太离谱了吧！你夸就夸吧，天下人的君父、陛下之寿若泰岳、若东海、陛下如同天上高悬的太阳....
这些比喻辞藻堆砌上去，科举没有你，这一届的卷子都没人稀罕看！
最为可怕的是....暗藏杀机！
那最后四个字"陛下短寿"，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将贾成道逼到死境！
“你....你....你....”
贾成道眼睛泛白，手指哆嗦！
他怎么也想不到，柳白....居然说了这么一大串？！！非但是将"妄言之罪"给完美压了过去，甚至....还能在最后，让自己都陷入如此危难的境地？
诅咒陛下短寿？！！！虽然陛下今年已经六十五了，算得上是高寿，但....这四个字一出来，那就是个死罪啊！
冷汗涔涔，呼吸急促，贾成道几乎是要站立不稳想要叱骂柳白，想要为自己解释，更想要劝谏仁武帝，不要听信柳白的胡言乱语。
“你什么你！”
“难不成，你贾成道这一番如此明显的诅咒陛下，还想要辩白不成？“
“是英雄是好汉，说出的话要认，挨打要立正。若是犯了错误，还想要以口舌争辩回驳，与那村口乡妇，市井泼皮何异？”
“贾成道，你身为大临三品官员，竟是如此行径。”
“我柳白....”
柳白捂住心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还捎带手拍了一下大腿：“很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