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武帝目光深邃，看了一眼秦泷，而后淡淡道：“丧子之痛，人之常情。”
“秦泷身为捧日卫指挥使，常以案由处政，故心怀三分怀惕之心。今其子身死，欲要再寻新索，朕虽为九五，亦不可阻拦，天下何人可阻拦乎？”
“然，”
“若无旁证，柳白之言，城门之见，泱泱百姓所证，便不可推拦封赏。”
一番话说出，群臣也来不及反应秦泷为什么突然怂了的这件事，连忙肃穆神情，向上看去。
其实，对于今日之事，他们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柳白若是当真窝囊废，死了便是死了，无从指摘。但若是没有旁证，柳白他们拼死将捧日卫的尸首带回，俨然便是大功一件，怎么可能不加封赏？
“旨。”
“探鹤卫柳白，忠君爱国，升任大临七品探鹤卫南镇抚司指挥使，年三百两俸。”
“其伍袍泽曹莽、阿良，升任探鹤卫南镇抚司总旗官。年百两俸。”
.....
随着仁武帝的旨意下达，朝堂之上再也无声反对，就连捧日卫指挥使秦泷都是微微抿唇，向着柳白投了一道极为复杂的目光之后，并未多言。
谢旨封赏之后，柳白便被小宦官恭恭敬敬"请"出了麒麟殿。
不过....当他迈步而出的时候，能够清晰感受到仁武帝正在看着他，想必北方的军情急报已经呈送上来，估摸着没多久就要开始和北邙议和了。
“倒是我颟顸了，原以为还要在麒麟殿内站着和诸位大人一同退朝呢。”
柳白笑了笑。
那小宦官面上的笑意盎然，连忙开口道：“哎哟喂。柳大人，此言当真说的无理叻。这朝堂上的衮衮公卿，何人不是摸爬滚打数十年？好些人年少中举，穷尽一生也见不到陛下天颜、。”
“如今柳大人如此年轻，已经是探鹤卫南镇抚司指挥使，再有那魏大人青睐，来日官拜高位，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您现在说自个儿颟顸了，那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羞红了脸哩。”
一番话说的，让柳白甚至都有点佩服这些宫中人的口才了。
虽说在口舌之上，不一定稳稳胜过他柳白，但....在溜须拍马方面，真的是外人难以想象的竞争严酷啊。
柳白轻笑一声，对着那小宦官道：“不知道公公名讳。今日得陛下封赏升迁，无奈囊中羞涩，来日好请公公吃酒。”
他没钱？那是不可能的。
但....有的时候，钱不能一天之内给两次，约一场吃酒，也是个不错的章程。
虽是初入朝堂，但柳白俨然将人情世故都已经开始拿捏了。
这样一番话，让那小宦官面上笑意愈发浓厚，点着头，却摆着手道：“柳大人此言，可是折煞奴婢。来日吃酒，奴婢请柳大人才是。”
“奴婢名为张伟、”
大临宫闱之中，不是所有宦官都能得到赐名的，譬若司礼监总管太监陈宏，本名刘庚虹，陛下念其辛劳，将故乡陈地的"陈"冠以姓氏，去掉了庚字，言命中何须多金方才显贵？随伺九五，便是极贵。
柳白热切得抓住张伟的手，套近乎得问道：“张公公，不知道那章华盛授课完毕否？”
“虽是在路途之上，听闻其讲祖皇帝之事迹，但亦是让在下心潮澎湃，极想拜访啊。”
这样一番话问出，张伟的面上，却是浮现了极度的不自然，好似是有些为难的模样。
柳白诧异，但却没有催促，难不成....自个儿的人情世故没有到位？这张伟都不愿意帮自己这点小忙？
但没等他诧异多久，张伟终究还是觉得柳白此人可以相交，小声开口道：“柳大人，你有所不知。”
“这位状元郎啊....于史深研，但不知道为何，向来宴席之上滴酒不沾的他，一旦何人谈论史书，或者说授课教导诸位皇子史书方面的学识，便是一定要在身旁放着一壶酒，而后就酒研史。”
“今日这位状元郎在懿文宫内讲述的是祖皇帝，好似是读书人所说的那个什么....幸甚至哉，于是喝的酩酊大醉，这才将那晦涩史书讲的激昂万千。”
“幸好陛下爱其才学，对于授课饮酒不加下罪，如今已经派了人，送回府去了。”
“大人若是想要相交，便去那东交巷的章府，不过可能要等起醒酒之后了。”
张伟一番解释，柳白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张伟不肯帮忙，只是...他柳白方才升迁，要是吃了一个闭门羹，可能觉得面上羞辱，说不定对他张伟都观感变差，这才有些犹豫。
不过....
如此一来，柳白对于那位状元郎反倒是愈发在意了。有才学，还有性格，谁能不想和其相交呢？
“多谢公公。”
柳白笑着行礼，张伟慌忙还礼。
身为宦官，也有宦官的生存处事之道。内廷结交外朝，是个大忌。但对于他们这些宦官来说，仰仗的除却仁武帝的恩宠之外，外朝官员的言论也很重要。
以他的目光，能够看出柳白他日说不得便会平步青云，一些小小的，算不得忌讳的消息通过这样"闲谈"的方式传递过去，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什么，
张伟将柳白送出太安宫后，看着柳白离去的身影，低头。
“老祖宗常说，外朝文官所言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柳白....或许能成为那个变？”
宫中秘辛，张伟知晓的比柳白多，找退路更要早。
.....
行走在太安街道之上，听着那些百姓的叫卖声，柳白的心中愈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别看麒麟殿内，那些文武百官乃是天下之重，每一道国策，都足以让大临天下震动。
可在柳白的心中，还是觉得这些贩夫走卒，这写辛勤耕作的百姓，才是天下的根本。
或者说...民盛，方才有国盛。
不知不觉之间，柳白这个穿越者，也愈发希望大临能够好起来了。
至少....他不希望因为前身战败的事情，让这些百姓平和的生活变为战乱。一旦如此....他柳白第一个死啊。
思绪飞的很远，他的脚步也很快。
不知不觉之间，柳白踏足东交巷，抬眸一看，嘴角忍不住一扯。
章府....到了。
但.....
这尼玛哪里是府？比自个儿探鹤卫的公房都要破败啊！分明就是一个贫困人家的民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