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脸黑得像是锅底一般，感觉身上更冷了。
她想晾着如意，如今却晾着自己了。
她阴沉着脸，盯着元公公略微花白的后脑勺好一阵子不吭声，最后沉沉说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提醒皇上，让他别跟沈苍云学。”
“沈苍云为了沈娇娇，舍弃自己的女儿。”
“皇上呢？”
“太子刚死，他就去追着别人家的女儿跑，玉瑶也需要安慰，宫里还有好几个公主。”
这话说得很重了。
但元公公在宫里多年，什么没见过？
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笑，却寸步不让，“太后娘娘，前朝的事情你不懂，也不要随便给皇上扣帽子。”
“皇上奉天承运，福星是紫薇辅星，今日皇上前往萧家，还有朝廷上的事情要办。”
说着，他看向长公主，“何况，皇上是没给长公主机会，还是没给太子机会？”
“当年，长公主是如何扇太傅巴掌来着？”
“……”
霎时，长公主的脸彻底黑透了。
她年少张狂，在太傅教导她的时候，她甩了太傅耳光。
元公公又道，“至于太子殿下，奴才就不多说了。”
“娘娘身居后宫，还是管好后宫的事情。”
“何况多年来，长公主与娘娘亲近，却做出那样的事情……”
话只是说了一半。
太后就大怒，“放肆！”
元公公心下冷笑，看着她没多少表情。
不让放肆，这些年他也放肆多回了，“娘娘，您是太后，但此太后与彼太后，还是有区别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太后的指甲嵌入掌心。
是，她不是皇帝的生母。
她能当上太后，全凭娘家厉害，当年战乱，皇上需要年家的兵。
若不是因为前朝牵扯，她这个太后估计也早就完了！
但，兵还在年家手上！
只要在，那皇上总要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眯了眯眼，叫人掉头回宫，“叫年贵妃来见哀家！”
什么紫薇福星！
如今太子死了，四皇子也该争一争了。
既然不把她这个母后当一回事儿，那她就换个皇帝上去。
太后眼底一片狠辣。
她厌恶白婉如，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才捧杀长公主和太子，把他们给养废了！
只是，这背后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
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被捧杀，只是觉得心里悲凉，“皇兄去世，父皇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
皇帝不是没放在心上。
而是，那种悲痛只能藏在心里。
眼下，南楚、南燕虎视眈眈、朝中夺嫡风云起，背后各方势力涌动，即将到来的殿试和废丞相改文渊阁，以及让女子入朝之事，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还有春耕的事情。
瑞雪兆丰年没有错，但是今年雪下得太多了，那到了明年雪会化得很晚，地里泥泞，难以播种小麦，一个弄不好又是一场灾情。
战乱加上灾年，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他哪里还能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守着儿子的陵墓大哭一场？
他是帝王，芸芸百姓都是他的子民。
不只有太子一个。
但如意走到今天，也难以避免地让长公主生出了一种别扭——
如果当年她没听太后的，而是好好听父皇的话，跟着叶红妆去学，跟着太傅去学，去广文馆，会不会今天父皇对她也会另眼相待？
她看了眼太后，想起了太后当年的话。
“你是公主，天生就在众人之上，不要自甘下贱，到处去拜师。”
“他们是谁？你是谁？”
“叶红妆再厉害，她也姓叶，是臣。你是君，她能教你什么？”
“……”
“区区一个太傅，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岂能骑在长公主头上？”
这话，是太后跟她说的。
这话，也是她跟太傅说的。
一边说着，一边打了太傅一个巴掌。
那时，以及后来，她都眼高于顶，从不正眼看人。
她是皇帝的女儿，天生就高人一等，谁也教不了她。
然而后来，父皇跟她说，“上午你去广文馆，下午你来朕身边，朕看奏折，你们二人读书识字。”
说的是她和太子。
然后太后说，“你一个女儿家，学那些干什么？往后注定了不能入朝，难不成你出嫁之后，日日跟你的夫君说这个？”
“男人，谁会喜欢一个女人对外面的事情指手画脚？”
那会儿，她情窦初开。
第一次见燕世子，就喜欢得不得了。
她没想过管朝堂上的事情，但想嫁给燕世子却是真的。
于是，她跑去跟父皇说，“父皇，女儿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女儿想学女工。”
最后，她跟着太后身边的嬷嬷去学女工。
又学了些琴棋书画，但是比起叶红妆的那种差太远，都是些讨男人喜欢的小调子。
她这个长公主泯然众人。
她瞧不上的如意，却平步青云。
现如今，她当年不要的，成了如意的。如意陪在了她父皇身侧，跟随父皇学习治国之道……
父皇说，“北齐积弱，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是朕的女儿，也要出一份力。”
那时，她不能领会这话的意思。
长公主想着这些，心情复杂。
后来太后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直到前方一队人马出现，将她惊醒。
她掀开车帘，才看到大理寺卿方亦洲带着人，抓了好多百姓打扮的人去了天牢，紧接着他转身骑着马，去往萧家。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朝着她和太后行礼，“臣见过太后娘娘、长公主！”
没忍住，长公主趴在窗口，问了一句，“方大人，你……这是要去萧家？”
“有急事，找皇上。”方亦洲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礼貌性回答。
可长公主却按捺不住了，“我也想去看看，你捎我一程！”
方亦洲一僵，“长公主，这恐怕……不合适。”
“你给我一匹马！”
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指着前方一个衙役。
衙役不敢怠慢，把缰绳给了她。
长公主上马，扭头看向太后，“皇祖母，我想去看看。”
“你看什么？”
太后凝眉盯着她，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就是想去看看。“
长公主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和她隔着一层窗户纸，稍稍一捅就要破了。
可若她一直不去捅，她就永远看不见真相！
“走吧，方大人。”
长公主看向方亦洲，心里有些苦涩。
她看得出来，方亦洲不喜欢她。
燕世子也不喜欢。
很显然，照着太后娘娘教给她的东西，没人喜欢她。
女的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
终究，还是她天真了。
皇祖母怎么会害她呢？
但……